——徐衍昕去的话,我不去。
——哇,你俩吵架吵得还挺心有灵犀,说话都一个样了。但这事吧,我真于心不忍。老班前两天住院,都没几个人去看,还吃泡面,真挺可怜,正盼着我婚礼人多热闹,好散散心。你别这么绝情,我给你们俩安排两桌总行了吧。
江屿刚想回“不行”,但又读了两遍夏松的话,最终没回。
三天后,江屿收到了夏松的请帖。
信纸上画的图案,不知怎么的,很是熟悉。
婚礼当天,徐衍昕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沈峰路过讽刺了句“你要出嫁哇”,差点没把徐衍昕气晕。但老同学结婚,且婚礼还出自他的设计,四舍五入等于他孩子结婚,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说都得庄重点。他提前两小时去了趟美容室,蒸了个脸,做了个造型,可惜他一张娃娃脸,怎么搞都搞不出熟男气质,倒像个在婚礼走丢的未成年。
虽然说新娘坏话不好,但柴方着实把他当伴娘用。
徐衍昕以为自己是那个被整的伴郎团的一份子,提前做好准备,却没想到柴方把他拉在身边,让他跟着一众小姑娘笑呵呵地看新郎和伴郎团做俯卧撑,美名曰“照顾”,实际为羞赧。他最后只好瘪着嘴去登记来宾,生怕柴方让他提裙摆,那可真坐实了伴娘的身份。
徐衍昕小时候练过瘦金体,写起名字来很是顺手,但写了一两百号人,到底手腕酸。正无聊时,一根人形香肠便走了进来,能把这身肥肉塞进西装,方可施也真挺了不起。那扣子摇摇欲坠,活像他的肚脐眼,即将被撑破。方可施一见他,就要动手动脚,但这身过分紧身的西装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微微抬了抬手,徐衍昕便主动把身子钻进他肥硕的怀里,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哪知道方可施悄悄地在他耳边道:“你塞了多少?”
“五千,”徐衍昕也压低声音,“少了吗?”
方可施急道:“我就塞了两千,你这远超老同学平均水平了吧。”
徐衍昕惊叹道:“是,是吗?我也头一回参加婚礼。我爸说,现在婚礼都这个数。”
“你也不想想,你爸什么职位,参加的都谁的婚礼。算了算了,那我再塞点进去,起码做个中位数。”他俩还腻腻歪歪地搂着抱着,说着耳语呢,跟他一起写册子的小姑娘突然哇了声,粉底都遮不住她的粉红的脸颊。
徐衍昕也从方可施的肉堆里钻了出来,探出个脑袋。
结果这脑袋刚一探头,就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西装笔挺,宽肩窄腰,脚面的皮鞋尖比墙顶的灯还要闪。更别提江屿的嘴角还挂着笑,这幅走到哪撩到哪的气质,着实让众多男性感到了危机感,尤其是像方可施这样,穿得跟江屿八分相似,但风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方可施看了眼江屿宽松的裤脚,悄悄地跟徐衍昕说:“骚包,专门抢新郎风头。”
徐衍昕咳了两声,坐回位置,收过江屿递来的红包,写下江屿的名字。
江,屿。
他从没告诉过江屿,他练书法,经常会写到他的名字。然而“屿”这个字和他主人一样坏脾气,很不容易让人写好。在江屿的注视下,他那字更写得惴惴不安,生怕在他面前露怯。好在他基本功没落下,两个字写得漂亮又熨帖,他刚想冲江屿做个骄傲的表情,却见江屿正捧着电话,丝毫没有关注他这边的动态。
“对方律师怎么说?投放危险物质罪太牵强了,他们无法证明。有证据显示他们排放的废液有放射性物质或传染性病原体吗?我们的重点还是放在减轻罪行,你可以去研究一下最高法对于严重污染环境的定义,对,我记得13年更新过……”
徐衍昕当然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
江屿对不感兴趣的人,从没过好态度。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能让他这么柔情蜜意回答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两个。徐衍昕接道:“最高法《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条第3项指出,‘非法排除含重金属、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等严重危害环境、损害人体健康的污染物超过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的三倍以上,即为严重污染环境罪’,”徐衍昕没由来地生了气,“我以为像这种重要的司法解释,律师都是铭记于心的。你的助手竟然不知道?这么看来,瑞鑫的应聘标准好像在下降。”
江屿终于看向他,他的眼睛是一种空沉沉的黑。他是有些害怕江屿的,他因为坏血病,从小就缺了一点男孩子气,对健硕高大肤色健康的男人有种先天的仰视和本能的畏惧。就像当年的万留一样,只轻轻一推,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转起来。他不担心江屿会伤害他,但他畏惧江屿嫌弃的目光。
好在江屿没有,他只是挑了下眉,短促地笑了声,对电话里的人说:“听到了吗?徐律正现场教你呢。”
待江屿离开,方可施像是在看陌生人似的打量起徐衍昕。
原来他也有这么刻薄的那一面。
徐衍昕是个由正面能量构成的男孩,温暖、善良、负责,这世界大多美好的形容词都能拿来形容他。讨厌他,嫉妒他的人不少,却没有人能恨他。像恨这样强烈的情绪,是无法来得莫名其妙的,总要有点说头。但徐衍昕的美好实在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然而徐衍昕自己知道,他对一个交往甚浅的人有了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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