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王青石朝他吼了句,让他出去,他才大梦初醒般地合上了大门,背贴着墙壁,听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知为何,徐衍昕想起江屿的那句话,他所见的一切悲剧都是热闹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宝红色的大门被打开,刘蓉哭着,头发乱着,经过徐衍昕时他还闻见了馄饨汤汁里的香精味,他原以为这世界上的贫苦会像他路过的每个吹笛人、弹琴人一样光风霁月,却不知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可怜与粗鄙同行。
王青石为首的一众老师只扫了眼徐衍昕后便匆匆地走了,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
江屿落在最后,徐衍昕见了他,立马抓住他的手臂,问:“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闹到这个地步?”
江屿省却所有的解释,突然说:“我是同性恋。”
徐衍昕一怔,似乎没听懂,但还是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愣愣地盯着自己撤回的手掌,有点惊恐,他明明知道江屿现在需要的是他的认同,但他却还是这样下意识做了,他正想不露痕迹地重新搭上江屿的手臂时,江屿却侧开了身子,轻轻地笑了。
徐衍昕被笑得心烦意乱。
“你,你上次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那你……”
他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屿当然听懂了,笑着说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屁孩,别白日做梦了,我们同性恋也是要挑挑拣拣的,不过要是你介意……以后我离你远点。”他越说越轻。
徐衍昕连忙说:“我当然不介意!真的。”
江屿嗯了一声,说:“那就好,那我走了?我还有点事情。”
“哦,好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记得找我……”
“嗯。”
他们一应一答,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江屿问了句:“我送的礼物,你喜欢吗?”他迷迷瞪瞪地说“嗯”,江屿沉吟片刻,说“那就好”。
很快,江屿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徐衍昕那时便意识到一件事,他总是在看江屿的背影,消失在各式各样的街头巷尾里,他从没有跟上过江屿。
就像这次也是,原来他帮不上江屿任何忙。
他总以为他能把江屿拉出那个小小的困苦的世界,却从没想过,被安置在高楼的无知是他,江屿才是那个告诉他所见所闻的路人。
他原以为所有的痛苦都来得声势浩大。原来一切的愁苦,都发生得如此悄无声息。
原来不是江屿刻薄悲观。
那个被困在童话世界,不知人间悲苦的人,不知好歹的,向来是他。
第41章
雨还在下,把地浇得湿湿黏黏。刘蓉的长裤趿在地上,裤脚一圈浸了水,比其他地方深上许多,紧紧地裹着她的粗笨的脚踝。但刘蓉似没有察觉般地哭着,骂着,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江屿已经习惯了旁人探究的眼神,但还未能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安慰自己蹲在路边骂得歇斯底里的母亲,刘蓉骂上天不公,大地不公,怎能摊上这么对父子,江屿听着,不做评价。
末了,刘蓉拭干眼泪,露出两颗干燥而深陷下去的眼睛,“你那……能治吗?”
“不是病,为什么要治?”
江屿觉得好笑。
刘蓉腮帮子颤抖,怒火攻心,扬起巴掌想教育他,然而眼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两个头,洁白的衬衫上还有颗泥点子,那点愤怒结合着愧疚迅速地从她体内流淌出去,“随便你,反正你跟你爸一个样,即使考上七中也不成器。那个女孩怎么知道你是……你告诉过她?”
江屿想了下,道:“她是个跟踪狂,所以什么都知道。”
刘蓉憋红了脸,“胡说八道!你不做坏事,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算了,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你妈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以后这种丢脸坍台的事情就别再找我。”
江屿嗯了声,问:“那还要给赵聪补课吗?”
刘蓉愣了下,随即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骂:“你什么意思?给你弟弟补点课就了不起了是吗?你以后不用来了,我请老师给他补,你继续去你的酒吧,跟男人搞不清楚吧,以后病床前都没有人服侍……”
江屿一边听着,一边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随着他那点力气滚到泊油路上,没接着动。
毛猴在外地倒卖手机,他爸关机,老师只能找到刘蓉。当刘蓉出现在办公室时,他就能预想到她的聒噪和狠毒。但她下意识地用满手油腻的手掌握住江屿的手臂时。她身上那股陈旧的衣橱味,还有粗肿的手指,都让他想起这双手也曾为他编织过一双袜子,一件毛衣,一个美好家庭的梦。
即使他早就醒了。
但那个梦,让他保留最后一丝温柔。
进酒吧前,江屿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说:“出来吧。天天跟踪我,也不去读书,你爸妈不管吗?”
没一会儿,有个瘦弱的身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但她的眉眼仍藏在厚厚的刘海下,更别提她戴着一副老式的螺旋片眼镜,“你呢,你爸妈管你吗?”
江屿笑道:“洛诗诗,你是抓准我不打女人?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吧,不要跟踪我,不要替我申请那些奇奇怪怪的救助金。”洛诗诗穿着白色的毛衣裙,本是洁白的颜色,但她实在瘦骨嶙峋,撑不起这套衣服,更像是行迹诡异的女鬼,“可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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