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说话的语气永远是冷淡而随意的,就像是在谈论餐桌上的鱼肉,象征性的不带感情地点评两句,即使连此刻都是。街上拥拥嚷嚷,又闷又热,江屿说话的口气却是秋天的萧索。徐衍昕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含着他尚且懵懂的风雨欲来的气势。
他本想说抱歉,但他能想象得到江屿听过后,肯定会调笑般地说“这又不是你的错”,所以他握住江屿的手腕,努力撑起一个笑:“我想看看你外婆家,我猜是那种两层的小楼房,外面有葡萄架,院子里养了一条比太阳还热烈的大黄狗。”
“差不多吧,”江屿偏头看他,“你想去的话,明天让毛猴载我们去,我们还能去河边烤鱼。”
徐衍昕满口说好,江屿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现在你该松手了吧?”
“不行,我怕你走丢,我们待会去哪?”
比他低一个头的男孩说怕他走丢,这多有意思。他看向徐衍昕的手腕,细白得像一截玉石,三两下就会碎。他打过不少架,揍人的时候不免听到骨头的闷响。但跟他打架的人的骨头都是粗鲁而笨重的,但他觉得徐衍昕的一定不是。
“随便走走,晚上有庙会。”
“哎,会挂灯笼吗?”
江屿说:“可能会吧。但跟你想象得不一样,是那种很土的红灯笼,你看了别失望。”
“我才不会失望呢,多热闹!如果挂很多很多红灯笼的话,大家的脸也都会是红色的吧,像关羽一样……”
握着江屿的手腕的手随着走路的幅度慢慢滑下,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掌心,然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很快地收回手指,重新握住他小臂的一截。
明明是绿色渐褪的季节,江屿却倏然觉得有些热,热得有一丝丝古怪,连带着他那颗如磐石般的心也跟着化了。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所以他不动神色地甩开徐衍昕握住他的手臂,好在徐衍昕正跟小摊贩买冰棍呢,没注意到他的那点矫情。两人舔着盐水冰棍,走在烈日底下。徐衍昕的脸泛着红晕,就像面粉团上染了层粉色,他想用手指戳戳他的脸,不知道会不会像糕点一样流出来什么东西?但还没等他这么做,徐衍昕便叼着冰棍,翻起口袋找东西。那模样活像袋鼠揣着自己的兜,有点温馨,又有点好笑。
“找儿子呢?”
“啊?我找零钱呢。”
江屿把口袋里的零钱通通给他,徐衍昕认认真真地衔着嘴里的冰棍数钱,跟小财迷似的。
江屿以为他要去买棉花糖——徐衍昕盯着那老师傅好久了,但徐衍昕迈着小碎步,蹲下身来,把硬币纸币安置进了一个残疾老太太面前的铜盒——江屿找不到更好的动词来修饰他的动作,他就像是佛前的香客,满是虔诚地放下钱,笑着夸了句老太太口琴吹得好,就迈着小步子拥簇着大片的阳光和绿意跑回到他的身边,毫不在乎地继续他刚刚的话题,说起棉花糖,说起今天的天气,说起被冰棍粘起来的嘴唇内膜。但他却没忍住,问:“你不怕她是骗子吗?”
他眨了下眼睛,说:“可也有可能不是啊,对啦,你快帮我看看,我的上皮组织是不是掉了一块,刚刚把冰棍硬扯下来的时候,好痛。”徐衍昕张着嘴唇,翻给他看自己的嘴唇,江屿扫了两眼红艳艳的舌头,说,没有,徐衍昕便放下心来,左手拿着冰棍,右手又握起他的手腕。
江屿这回却没能甩开他。
他甚至想给徐衍昕买那个粉红色的棉花糖,虽然看起来很土,很黏牙。
他忍不住想,徐衍昕的掌心那么温暖,一定是悄悄地融化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天边的云朵?
还是近处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9000!
第27章
徐衍昕去过不少庆典,日本的、意大利的、西班牙的……每个国家的庆典风格都截然不同,但清水县的庆典,显然还是个初生的婴儿,抓到什么便是什么,满街都挂着红灯笼,浓浓的中国味,然而放的却是《No Hay 2 Sin 3》,激情澎湃的西班牙语歌,振奋人心,很是热闹。
但对于从小学西语的徐衍昕来说,便笑得弯了眼睛。“Sube La Mano Y Grita Gol”,举起你的手大声说进球。但这里明明没有足球。他侧身对江屿说:“明明不是世界杯。”
但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压过了他的轻声细语,所以江屿微微弯下腰:“嗯?”徐衍昕对那个弯腰探听的动作很不满,好像江屿很高很高一样,即使是,也不能露出这么直白的骄傲。
江屿不懂一米八以下的心事,所以对他的那点不满也不放在心上,抬抬下巴,指向远处的小摊,问:“吃不吃甜筒?”
“小孩子吃的。”他说。
“怎么突然气鼓鼓的?”
“我们打个赌,看谁的飞镖扎破的气球多怎么样!”
江屿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说:“行,但我怕气球没破,你破了。”说罢,江屿仗着长腿的优势,先走到飞镖游戏的摊主前付了钱。徐衍昕愣了好几秒中,才恍然大悟似的红了脸,跑过去捅了下江屿的腰,愤愤不平地说:“你才充气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屿故作正直。
“你就是!”
老板奇怪地来回打量他俩,徐衍昕才轻咳两声,揪了下江屿腰上的肉,说:“你干嘛老开我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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