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仗打起来,就没个舒心的时候了,先前多好,太太平平。”温柔的声音十分低落。
“这一仗总是要打的。
“说起来,真不该太平那一二十年,这人哪,太平惯了,再打起仗来,就觉得千苦万苦。
“要是像当初,八方混战,天下大乱,打到像现在这样,满天下的人,就要遍地烧高香谢诸天菩萨八方神圣了,个个都要庆幸,可算太平点儿了。”清亮的声音重新清亮起来。
“倒也是。”温柔的声音失笑,“蒋婆子就是这样,我记得刚跟在你身边时,一说起哪儿哪儿又打起来了,又乱了,蒋婆子就唉哟一声,说这算什么,这能叫乱起来?你们是年纪轻啊,没见过什么叫乱起来!你们可知足吧,接着就是要说想当年,她跟着她姐姐哥哥,如何如何。
“前年听说咱们和北齐打起来了,蒋婆子当时就哭了,说好好儿的,怎么打起来了,又要乱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天哪!
“我说她,你不是常说,你年青时候那打仗,才叫打仗,那个乱,才真叫乱呢,这会儿,再怎么也不能像你年青那时候那样了,你天哪什么?
“她就说,她一把年纪无所谓了,可她小孙子小孙女儿还小啊,哪经得起乱。”
“也不见得就不会打成她年青时候那样。”清亮声音叹了口气。
“武大帅攻扬州的时候,就屠了扬州城。
“到现在,北齐还没有久攻不下的时候,真要是哪座城久围不下,久攻不下,急眼了,谁知道会生出什么手段。
“就算不屠城,围城围上半年一年,一年两年,得饿死多少人哪。”
“唉。”温柔的声音低低叹了口气。
“这一仗,要是三年五年就能打完,倒还好,拖得久了,民间穷困不安,就要起动荡,就要礼仪崩坏,人心崩塌,就是人间地狱了。
“南梁北齐,这会儿,从君到臣,到百万兵卒,还是君是君,臣是臣,人是人,可君、臣,和人,都是一天一天陷落的。
打仗耗费极大,就算是攒了二十多年的国库家底,也打不了几年,等到把家底打完了,怎么办?打还是要打的,那就只好今天加一份税,明天多征一份赋,一趟一趟役使民夫。
“君也罢,臣也好,就一天比一天狠厉,一天比一天不像人。
“等打到强弩之末,打到精穷,就只能打下去了,那时候,就是扩马扩粮,就只能洗劫天下。”
“别说了!”温柔的声音微微颤抖。
“说来说去,净是些不该说的。”清亮的声音笑起来,“不说了,算了咱们不说话了,打双陆吧。”
“好,我去拿。”
“昨儿他们送了幅螺钿棋盘,说是用青玉白玉做的棋子,拿过来咱们看看做的好不好。”清亮声音说着,拉了拉铃绳。
当值的丫头进来,听了吩咐,往厢房取出那幅双陆,捧着往上房回去。
李桑柔如同一片落叶,从丫头身后飘落下来,紧几步跟上丫头,闪身进了上房。
丫头摆放好棋盘,收走用过的杯碟,垂手退出,掩上了门。
李桑柔站在垂垂累累的纱帘珠帘里,看着榻上的两个人。
孟夫人四十岁左右,眉眼清晰,算不上好看,却有股雨后天睛的清爽气息,坐在孟夫人对面的小妾吴氏,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眉眼婉转,温柔似水。
孟夫人眉头微蹙,突然转头看向李桑柔藏身处。
李桑柔从帘子中间一步走出,迎着孟夫人犀利的目光,一脸微笑,拱手见礼,“孟夫人。”
第214章 利同则合
孟夫人后背笔直,直视着李桑柔,抬手示意吴姨娘不必惊慌。
“我是来找夫人做笔生意的。”李桑柔拱着手,语笑盈盈,“就我一个人,赤手空拳。”
说着,李桑柔松开手,微微抬着胳膊,转了一圈给孟夫人看。
“你是谁?”孟夫人目光冷冷。
“我是从江北岸过来的。”李桑柔垂着双手,恭敬笑道。
孟夫人眼睛微眯,再次问道:“你是谁?”
“无名小卒,奉我们大当家的吩咐,来找夫人,做笔生意。”李桑柔微微欠身。
“我跟你们江北人,有什么生意好做?你是来劝降的?”孟夫人仔细打量着李桑柔。
“夫人要是降了,这生意就没得做了。”李桑柔笑容谦和,“江北,从无为府到建乐城,绸缎贵得离谱,杭城新出的天青灰,有钱也买不到。”
李桑柔看着孟夫人身上的灰蓝绸衣。
“姑娘找错人了。请回吧。”孟夫人淡然道。
“绸缎生意肯定比毛料生意更赚钱,再说,夫人难道不想从江北人手里挣点儿钱吗?”李桑柔语笑嫣然。
孟夫人再次打量李桑柔。
“我来找夫人,肯定不是瞎猫来抓死耗子。”李桑柔摊着手,“我们大当家不做小生意。”
“你这算威胁我吗?”孟夫人说的很慢。
“不是,我赤手空拳在夫人家里,在江州城里,我拿什么威胁夫人?
“我只是觉得,和夫人这样有见识有胆识的人说话,该坦诚相待。”李桑柔笑道。
“你是谁?”孟夫人嘴角带着丝丝讥笑,再次问道。
“我姓李,名桑柔。”李桑柔沉默片刻,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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