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雳刚刚也是这样想的。”青冥平静地说,声线比平时更低沉,听不出一丝感情。
暄叶无力地靠在亭柱上,垂敛的眉睫颤抖了一下,明明看不见,却仍旧面朝着青冥,神情恬静。
“不是你自己动得手吗?”
青冥平静地说:“嗯,是我。”
他眼中像是微微茫然,很快又和往常一样沉稳,认真地解释:“我若不动手,他就会死在你手里。雩雳太低估你了,你毕竟是天道传人,那一招他接不住的。何况,纵使杀了你,他也会……”
青冥失神地眨了眨眼,张开嘴鲜血不受控制涌出,他顿了顿说完后半句:“……他也会死。”
暄叶的白衣被血染得鲜红,荆棘白骨缠绕在他的血肉上,他闭着眼睛,像具尸体一样。
荆棘白骨仍旧不断地生长绞杀,因为吸食了暄叶的血,白骨甚至都变成了红色。
尽管虚弱到快要死了,但,暄叶到底还是没有死。
与此同时,青冥灰白色的衣襟上却也不断被鲜血泅湿,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淡淡地说:“到底是天道传人,反噬来得好快。我本没想这么快动手的,至少等你完全睁开眼睛后。”
暄叶轻轻地说:“嗯,那又为什么不等了?”
青冥:“我放他离开,虽然也重伤了他。但不确定你是不是会发现端倪,毕竟,龙骨既没有刺穿他的心,就算截断,留在身体里的部分我也能操纵,仔细一想破绽百出。我不是雩雳,跟在你身边八百年,我比任何人,比湔雪都了解你。若是叫你察觉,我就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了。只能提早发动。”
暄叶眉睫轻颤,眉梢微扬,像是恍然:“所以,你故意对我提起冶昙。”
“这世间也就只有祂能叫你分心了。但我并没有说谎,三十六重心魔相境汇聚起来,优昙婆罗便会开花,这一点是真的。”青冥瞳眸沉定,“还有,你似乎并不清楚,九侍宸进入心魔相境,非但不能阻止,心魔相境反而会融合得越快。这件事,是郁罗萧台主人亲自下达的指示,湔雪也知道,唯独瞒着你。”
暄叶有那么一瞬安静失神了下,神情一片空白。
“为什么?”
青冥淡淡地说:“不知道,似乎是因为,为了让某个人飞升。”
暄叶:“飞升?让谁?”
青冥:“如果不是为了让某个人飞升,我想不出天道废尽一切要让优昙婆罗开花的原因。至于飞升的人,你,子桑君晏,郁罗萧台主人,或者桑雪卿,当是你们师门当中某一人。”
暄叶不出声,无力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就像是濒死垂危。
青冥缓缓走近他,每近一点都极其艰难,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阻止他杀了暄叶。
但他必是要杀他的。
青冥:“这三十六重心魔相境,不是冶昙的手笔,是郁罗萧台主人布置的。渡劫期修士的灭绝,地府轮回崩塌,真玉王朝,十八座天阶,通天大阵。子桑君晏,初代九侍宸,我和雩雳,所有人的人生都被看不见的因果牵系捆缚,都是为了今日。”
青冥到底走到了暄叶面前。
他说:“我不知道你若是死了,这个环能不能打破,但是,你还是死吧。若是能,冶昙或许也会感谢你。若是不能,祂若是开花,你也不会再见到祂了。”
青冥的手化作白骨,和穿过暄叶脏腑的白骨融为一体,将暄叶举起来。
暄叶没有一丝挣扎,他声音虚弱,没什么难以置信,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平静:“什么时候开始,想杀我的?”
青冥淡淡地说:“很久了。”
青冥白骨化的手指穿过暄叶的心口,捏住他的心脏,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也传来一阵痛意:“果然,虽然还有反噬,但你开始失去天道的偏爱了,像当初的子桑君晏一样。变得可以杀了。”
暄叶气若游丝:“你也觉得,你的命运如此……是因为我?”
青冥:“我从未恨过你。我杀你,因为,我总要做一件事。”
他想,他最起码,要为云榭做一件事。
暄叶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想杀他的,青冥答不出来,若是暄叶问他,什么时候意识到命运的荒谬和失控,那他是知道的。
青冥记得,八百年前,子桑君晏兵解地狱道。
他和云榭和暄叶离开碧落山,途经他们当年做散修时候逃亡过的小镇。
他沉浸在即将成为九侍宸长老的意气风发中,并未意识到有什么彻底改变和失去了。
刺客袭击暄叶,来自身后那一剑他并未想到。
恍惚之间躺在地上,望着云榭陷入杀戮疯狂之中的笑容,他好像才终于放下掩耳盗铃的手,看见这一百多年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因果线在那一刻被扭转。
那一刻,他甚至感到庆幸: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却未想清楚。
青冥醒来的那一刻,是因果线改变后。
郁罗萧台所有人都知道,那一日冶昙死于幽冥地府,雩雳发疯,青冥去拦截,雩雳的水龙穿过他的胸口。
那一下,不论哪个青冥本都可以躲开的,但是,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年云榭的眼神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被逼疯的绝望和孤独的茫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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