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卞宏一就成了山西王。
她以为袁阁老都倒了,韶骅只当山家是自己往上爬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再多提。
却没想到这锦袋中的一封书信中提到了。
这是一封别人寄给韶骅的书信。
落款是小字,言昳不能辨认身份,但看起来应该是韶骅在朝中的友人或学生。
写信的人称,袁阁老倒台后被杀,他的大批学生与旧友也受牵连被左迁,但他们势力仍旧庞大,想要借着宣陇皇帝重病、新皇继位而还朝,但先要洗清袁阁老下台时背负的罪名。但如果是硬洗反而没人关注,他们就希望把一些大家怀疑是袁阁老干的脏事儿,都安到如今坐在阁老位置的韶骅的头上。
就比如翻了山家案。
他们其中一两个人,是袁阁老当年心腹,保有一部分韶骅与袁阁老的书信,知道山家的事儿一直是韶骅办的,就想揭露此事,把韶骅也拉扯下来。
书信中也提及,山家当年有一幼子至今下落不明,虽然时逢战乱,几乎不可能找回这个孩子,但如果真的能找到,韶骅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早扶持此子,救助山氏孤儿,先一步占据道德高地,而把山家被屠的惨案全部推回死了的袁阁老头上。
言昳看到之后,缓缓闭上眼睛:这就是前世韶家帮助山光远,并且给山家满门正名的原因吧。
而山光远前世跟韶家交好,被足足蒙骗了六七年才知道,韶骅就是一直以来山家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这件事,言昳很后来才知道。因为韶骅惨死,山光远并没有公开让韶家彻底身败名裂。
或许是没有证据。
或许也是他势单力薄一个人,确实斗不过……
总之,他只是在韶骅惨死后,离开了京师。
言昳紧紧捏着那书信,犹豫起来。他如果知道了,自然会免于被韶骅蒙骗利用,但会不会现在就激动的要去找韶骅拼命?
言昳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既然书信都到了手里,这就是韶骅的罪证之一,山光远有权力知道这件事,自己处理这件事。
说冷漠一点,她不瞒着他,就不会遭他的恨,至于他是冲动复仇还是什么的,跟她无关!
过了片刻,言昳抬头道:“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山光远将船往桥下撑了一把停住,四下无人,这里也偏僻,他走过去道:“何事?”
言昳让他去看手中的书信,山光远身量日渐抽长,他日后个子那般高大,如今就显露出了几分征兆。他蹲在她旁边,半垂着头,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韶骅这么早就开始想要找他了。
怪不得后来得知他身份之后,简直跟山家忠友一般,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而山家毕竟是两百年战果累累的将门,山光远被韶骅找回,并且为山家正名之后,一时间韶骅在朝野间的名望也到达了某种顶峰。
后来,山光远日益强大的军力让某些人觉得碍眼之后,他都没给山家正名十几年,就再次“身败名裂”了。
真是好笑。
言昳有句话没说错:“强权就是公理。”
只追求公理,那得到的公理往往会是真正强权者的仁慈或博弈的产物罢了。
他望着那张薄薄信纸正出神,就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头顶。他身子微微一抖,她极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摸着他脑袋,更像是把他当什么不懂事的小狗似的。
山光远心里有些疑惑,抬起脸来,就看到言昳侧着脸,望着灯火波鳞般的黑色水面,目光复杂,轻声道:“不要冲动。报仇的日子迟早会来的。”
她在安慰他?
是,如果他没有重生,这封信对年少的他意味着太多仇恨与希望。
山光远心里一暖,正要开口。
言昳拍了拍他有些蓬松的顶发,道:“虽然想到二十年后的你,我讨厌你讨厌的牙痒痒,但我又……”
她转过脸来,看着山光远的眉眼,声音轻的像是听不清:“但我又怕你再遭遇那些不公,那些糟心事。咱俩过的都挺操蛋的,我自己有信心我能变好,但真怕你又一次受人欺骗,身败名裂。”
山光远呆住了。
什么?
什么叫“再”遭遇不公……
她、她在说什么?
言昳告诉自己要冷漠旁观、要随他处理,却心里难受。
她有时候想,山光远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死变态,还是个或许也有心软的可怜人?
如果反过来。山光远重生了,而她没重生,还过着被白旭宪虐待、被人骂灾星的苦难日子。山光远会不会对她这个年幼的“前妻”,有些无奈,有些想甩脱她,却终究无法看她受苦,带她离开白家,带她离开这个不快乐的地方。
他可能也很窘迫,也背腹受敌,却会把她送到言家、或者送到哪个可靠的人家,让她远离苦难长大。
甚至如果他自己重生了,言昳没重生,她会不会再一次把山光远当做朋友,巴着他不愿意离开他,俩个半大的人儿,一起踏上了复仇与生存的路?
明明言昳讨厌上辈子的山光远,山光远应该也讨厌她,但她此刻却冥冥中觉得,他应该会的。
他会救她于水火之中,尽自己的所能帮一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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