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面试的时候问她:赵小姐,你为什么选择在A城工作?
默笙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呢?因为曾在这里念过一年多的大学?因为曾在这里认识他?因为曾在这里经受过很多很多?
她开始也不知道,回国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直到那天见到他才明白,她是想见他,虽然他已经不属于她,但是,她就是想看看他。
只看看而已。
可能是因为不能回家吧。默笙说。主编奇怪地打量了她良久,留下了她,成了某女xing杂志的摄影记者。
然而主编过分地看重她在国外杂志工作的经历使她不安。
那只是一个小杂志社。默笙这样对主编说。
哎!阿笙。四十多岁的女主编亲热地叫着她的名字,你是在夸奖我的博识吗?我居然连美国一个不起眼的小杂志社都一清二楚。
默笙笑了起来,不安也一扫而空。
主编正色地说:阿笙,我知道一个中国人在美国当一个摄影师多么的难,你必须比大多数白人优秀。他们总以为我们中国人是没有艺术细胞的。
就这样安定下来,她仍然去那家超市购物,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们。直到有一次,超市的保安叫住了她。
小姐,请你到保安室来一趟。
默笙一愣,直觉没有好事,报纸上有太多的关于超市保安qiáng行搜身甚至打人的报道。
默笙谨慎地盯着他,保安无奈地说:小姐,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一个月前有没有丢了东西。
一个月前她刚回国,难道她丢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好奇地随他走进保安室,保安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皮夹。
默笙不用看里面就知道不是自己的,笑着摇摇头说: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
保安出乎意料地固执:你打开来看看。
她接过打开,然后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保安得意地说:小姐,这是你的照片吧,虽然和现在差别很大,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差别是很大的,因为那是刚上大学时拍的入学照。她还是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傻乎乎地笑着。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皮夹里?
默笙把皮夹还给保安:这的确不是我的。
保安傻傻的: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吗?
是我,可是皮夹不是我的。
可一定是认识你的人的,小姐,说不定这个皮夹的主人暗恋你
哎,谁说中国人没有联想力的?
可是
你拿去吧拿去吧,一直没人来认领,放在这里我们也很难处理,jiāo上去也是充公,还不如给你,你和皮夹的主人肯定有点关联。啊!说不定我还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呢保安沉浸在电视连续剧似的想像里。
一个月前,大约也是她碰到何以琛何以玫的时候,会是他掉的吗?怀着这样可笑的猜测,默笙把皮夹拿回了家。
晚上洗完澡在chuáng上仔细地研究它,简单的式样,名贵的牌子,现金不多,完全不能确定失主的身份。
而那张照片,默笙小心地取出来,上面还有钢印的痕迹,应该是从什么证件上撕下来的。无意地翻过来,她突然怔住,背后有字!那潇洒凌厉得仿佛要破纸而出的字迹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以琛的笔迹,用黑色钢笔写着my sunshine!
复杂城市里的生活一样可以过得很单纯,工作、吃和睡,如此而已。一段忙乱的适应期后,接下来就是麻木的重复。
阿笙啊,我到处找你。
默笙刚踏入杂志社,就听到老远有人在喊。
老白,有什么事qíng?
老白其实很年轻,是杂志社的另一个摄影师,姓李,因为老说白字所以大家戏称他老白。他哄明星很有一套,所以杂志封面人物的拍摄都由他负责。
我老婆要生了,明天帮萧大模特拍照的事能不能麻烦你?
萧筱?默笙有点为难,我是没什么问题,但听说萧筱的脾气很怪,不是熟人根本不配合。
老白也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去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再叫我。
第二天,当默笙见到冷艳动人的萧筱时,她完全呆住了。她对国内的明星不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萧筱的照片,不知道她竟然竟然跟她大学时代的好友长得那么像。
※※※
可她的好友是那样一个纯朴而笨拙的农村姑娘,眼前的人却跷着修长的玉腿,抽烟的动作熟练而妩媚
默笙不敢认,也许只是相像的人罢了。
可萧大模特眯着眼瞅了她一眼,踏着优雅的步伐走来,停在她面前。
怎么,不认识我了?
少梅?
呵!她讽刺地轻笑一声,可不就是我。
阿笙,你跟萧筱认识?真是太好了。一起来的同事兴奋地说。
大一的时候她是我的上铺。
大学里的上下铺可是最要好的。萧筱的经纪人也凑上来说。
不是要拍照吗?快拍吧!萧筱不耐烦了。
她真的变了好多!默笙一边拍照一边想,镜头下的人不再是那个笨拙得可爱的少梅,那么她是谁呢?
也许谁都不是。一个好的摄影师能够摄取镜头下人的灵魂,而默笙捕捉不到萧筱的灵魂,也许是她功力不足,更也许是镜头下的人根本没有。
萧筱很空dòng!一种让人绝望无力的空dòng,也许正是这种空dòng才使她红得发紫。
拍完一组,萧筱挥挥手。今天就到这吧。
可是萧筱,下面还有她的经纪人急切地说。
就到这儿。萧筱毫无余地地说,转头对着默笙,我们去喝杯咖啡。
久别重逢应该喝酒,可惜最近我的胃出了问题,只好喝咖啡了。
呃,喝咖啡很好,或者你应该喝点牛奶。默笙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有太多太多的事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身体比较重要,节食也要有尺度。默笙找些不着边际的话说。
我从来不节食。萧筱似笑非笑,我酗酒。
少梅!默笙惊愕于她一副自我厌恶的神色,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她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萧筱反she地甩开她的手,默笙一愣,气氛尴尬而沉默。
你变了很多。半晌,默笙涩涩地说。
是的,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我暗恋过一个人吗?萧筱冷漠地叙述自己的故事,有一天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接受了,但他不爱我,然后少梅死了,我现在是萧筱。
三言两语,蚀骨穿心。默笙一阵心痛,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过了一会儿,萧筱冷讽地说:你倒没怎么变,还是一副虚qíng假意的样子。怎么舍得从金光闪闪的美国回来的?
这话多少伤了默笙,但想一想毕竟是她理亏在先。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了,七年杳无音讯,是她对不起她们的友qíng。那时候,我是走得太匆忙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萧筱打断她,这些话你应该向何以琛说。
何以琛?怎么会扯到他?默笙想起那日他和以玫俪影双双,我想他并不在意
不在意?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qíng无义没心没肺?萧筱的声音激动起来,你刚失踪的那几天,他找你找得快要发疯,后来gān脆整天在宿舍楼下等,可是他等来了什么?萧筱目光冷冷地指责她。来了几个人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了,然后告诉他告诉我们,你已经去了美国,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默笙,你真狠。萧筱顿了顿,又说,我永远忘不掉他当时的样子,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绝望到了极点,叫人都不忍心看,他是那样高傲的人,居然会露出那样的表qíng
默笙听得浑浑噩噩,这些事qíng真的发生过吗?
也许他是内疚
赵默笙,抛弃他去美国的是你,该内疚的也是你。
少梅,你不明白
我有眼睛会看。
默笙停住不说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她抛弃了他吗?明明不是啊!
明明是他说那样的话他说他不想再见到她,他说他宁愿从来都不认识她,他叫她滚得越远越好
明明是他!
告别萧筱,默笙走在初夏的街道上,脑中仍回响着萧筱的话。
他后来一直一个人何以玫?她不是他妹妹吗?
他们竟然没有在一起,那她当年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他又是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摊开手掌,掌心里稳稳躺着的纸片上写着袁向何律师事务所的地址。
萧筱说:也许你需要。
她不是特意来的,她只是路过。可她毕竟已经站在袁向何律师事务所里了。
接待她的小姐抱歉地微笑:何律师不在所里,请问你有预约吗?
默笙说不清自己是失落多些还是轻松多些:没有。
※※※
那你有什么事qíng吗?我可以帮你转告,或者小姐看向时钟,你在这里等一下,何律师也快回来了。
哦,不用了,我下次再来。默笙走出两步又回头,这是何律师的钱包,请你帮我转jiāo给他,谢谢。
这就是结果吧。
向来缘浅,奈何qíng深。
阿笙,你在国外工作和国内工作感觉有什么不同?快下班了,杂志社的人也无心工作,闲聊时突然问起。
呃。默笙四处张望一下,见头头不在,薪水高很多。
希罕!吃不到葡萄的同事们立刻鼻孔出气表示不屑。
你在那边有没有受到歧视?
多少吧。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香港人还不是看不起大陆人!大宝从香港回来后感受颇深。
当自己真的遇到就不会这么想得开了。有次我老板就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说中国没有真正的艺术家。我一听气极了,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中国人,当场就指着洋老头的鼻子说,你懂什么中国艺术,我们中国人玩艺术的时候你们美国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真猛!有气节!同事们纷纷拍手,赞口不绝,然后一齐问她,后来你是被什么借口炒掉的?
默笙哭笑不得,老美虽然自大,度量倒还是和身材成正比的。后来有一天老板居然拿着不知道哪弄来的文房四宝来找我要我写几个中国字,说他要挂在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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