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的确是用了力的,他蹙了几番眉,才忍下了将沈归荑骨头捏碎的冲动,只将她拉扯向一边,余出来车厢的间隙,适才撩起了车帘。
沈归荑不敢拦他,也不敢乱动,她猜得出如今情况似乎有些棘手,需得江宴行亲自下马车,她便后退至马车一角,蜷了腿尽量隐匿起身子。
江宴行前脚刚下马车,后脚马车上便被塞进去了一个人,倒也不像是塞,是直接撂了上来,沈归荑清楚地听到了身体砸在马车上的闷响,紧接着便是鸦青吃痛的呼声。
她便连忙挪过去扶鸦青,两人一同贴在马车一侧,听着外面的兵刃交接的声音。
声音杂乱,除了厮杀声压根听不到别的,沈归荑始终屏住呼吸去仔细倾听四周,生怕再有刺客靠近马车。
不多时,外头的势头才褪下,逐渐没了声音。
沈归荑又细听了片刻,确定外头安静了下来。
才掀起窗边的帘子瞄了一眼外面,看到地上躺了黑压压的一篇,外头几个人零星站在周边举着火把,这才放心的将帷帐掀起,提着裙子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四周是黑丛丛的密林,头顶月光悬挂,曳在地上的斜影被拉的很长,夹道本就不算宽旷,便被这些树影填了大半去。
江宴行便站在不远处,树影之外月光之下的地方,背对着她,一身单薄的罗锦,负着手。
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洒了一层清霜,折的袖边纹着的银线流光泛动,倒似兜起了满穹的碎星一般。
听见了声响,他微微侧身。
颈项似玉,颌如刀削。
阴影顺着颈线延长了一些,却在喉结的凸起处止步,生怕是挡住这这片无垠雪地。
他领口并不整洁,还有些轻微凌乱,月光钻进去,勾勒出一道深凹的骨线。
沈归荑一眼便扫到了江宴行的位置,没有丝毫停顿,提着裙侧朝他小跑了过去。
这荒山野岭,即便刺客是冲着江宴行来的,却也算是保她无虞了,沈归荑细想,这要是硬掰扯,江宴行也算她的救命恩人。
自己“关心”一下,似乎也并不过分。
她便要抓江宴行的手,只是刚一抬起,瞧见了他领间的凌乱,动作微微一顿,转手伸向他的脖颈。
江宴行略微一侧身,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拉开了与沈归荑的距离。
他眸子微敛,矜冷从容,抬手拉整衣领,抚平褶皱,这才慢悠悠抬了眼,语气冷淡,“公主这是做什么?”
沈归荑也不答,只是抬眸看他,神色带着关切,似乎极为担心他一般,“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说着便作势要上前,却被旁侧的骑士抬手拦住。
那人一伸手,便带出来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沈归荑低头看了横在身前的手,乌黑一片不知是血还是泥,这才急急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阴影里。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沈归荑不解,“让我看看!”
见江宴行不理,沈归荑便站在原地激动道,“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才不让我看的?可你不让我看我更担心啊!”
说这两句话时,沈归荑余光扫着那骑士的表情,骑士极为明显的皱了眉,带着不解,又带着莫名,表情立刻复杂了起来。
沈归荑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弓腰,趁着他愣神之际,便从他伸出的手臂之下钻了过去,一股脑儿挤在了江宴行跟前。
沈归荑拽着江宴行的袖子,硬是将他的手扯出来,翻着江宴行的手背手心仔仔细细的看,倒像是挑东西一般,最后挑了一圈也没瞧见任何伤口,心里便有些遗憾。
只是说挑,倒也算不上,她指尖细细的碾过江宴行的手心,四指又绕过他的虎口辗转到手背,指肚一寸寸的在他手背上摩挲。
江宴行的手被沈归荑抓着后,便没再动了,手上传来的是细腻又柔软的触感,指尖还泛着轻微的凉意,在碰上他手心的瞬间颤了一颤,便直接贴了上来。
他垂眸去瞧沈归荑。
少女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了,此刻正敛着眼睫,睫羽卷曲而又浓密,她垂着额,只露了个小巧又精致的鼻尖出来。
江宴行暗了眸,眉目间浮上一抹浅淡的厌,他反手握住了沈归荑的手腕,掐在了她的脉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在这夜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寒意,“摸够了么?”
沈归荑被江宴行的动作吓的一颤,连躲都忘了,只是这惊吓只有一瞬,她便快速的回过神来,当场拧了眉,眼眶也跟着红了,抬手去推他的手,用的力道小的宛如撒娇,声若蚊蝇,“疼。”
江宴行只瞧见少女吓的瞳孔都恍了,却又极快的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也不知那眼眶红的怎就这般快,仿佛他若是再多掐一秒,那金豆就要断了线。
他心里突然便有些烦,倦怠了敛下眸,松开沈归荑,负手便绕过她离去。
沈归荑站着没动,待江宴行的脚步远了些,她才动了动指尖,紧张的都有些发麻,她知道,方才江宴行是真的想杀她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缓了片刻,反复的握起手再松开,直到褪下那股麻意,她才转身跟向江宴行走去。
车队无人受伤,只是刺客人数略多,一时间难以解决,马车损伤也极小,尚且能用,只是死了几匹马,这一晚上行的便更慢了些。
沈归荑身子弱,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睡的不安生,第二日醒来浑身便酸疼的要命。一整天更是没胃口,只喝了几口茶,模样像是蔫了的霜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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