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见到命悬一线的闻人湙,她发现内心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的波澜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噩梦,连睡着都皱着眉头。
容莺回过神走出厢房,低声问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他掉落山崖后,在雨中走了一段路才被侍卫找到,侍卫听他的话将人送到了我这里,不过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一双手磨烂了,至少一个月才能握笔,左臂也不能用。一共断了四根骨头,少不了要修养个一年半载。那么高掉下来才受些轻伤,甚至能爬起来走两步,倒真不愧是他,反正死是死不了了。”白简宁说到这里,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似乎并不心疼这位重伤的师弟。
“掉落山崖是怎么回事?”许三叠只让她过来,什么都没说过,她根本不知道闻人湙伤得这么重。
白简宁摇了摇头,“我只管救人,你要问还是等他醒来吧。等他好了早些走,别给我添什么麻烦,我这小小一个道观,容不得这么多暗卫。”
容莺点了点头,随后白简宁又吩咐童子带她去换一件衣裳。
童子给容莺拿了一件女冠的道袍,她穿上有些宽大,用腰带提了提才勉强不会踩到,头发也随意地用簪子挽了起来,眼神清澈姿态端庄,乍一看还真像是位容貌昳丽的女冠。
白简宁瞧见了,忍不住说:“我看你面相不错,索性也跟着我修行好了,离了这凡尘琐世有何不好。”
容莺微赧地笑了笑,答道:“在下不过一庸人,没有白道长的智慧洒脱,心志不坚无法修行,红尘事虽令人烦扰,却是我最不能割舍的。”
白简宁知道她的答案,并没有想着劝她,只问:“在长安时你恨极了闻人湙,如今再看好似变了心性?”
白简宁比闻人湙还要大上两岁,虽然气质清冷出尘,却并不让人感到疏远,加上在长安时容莺受她医治照拂,此时便心生亲近,许多话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不瞒道长,离开长安一路的所见所闻,让我通晓了许多从前不懂的东西。大抵正是那些经历,我才知道有些事并非用善恶就能分明,我与闻人湙大抵也是如此,早已不是简单的爱恨可言了。”
“你的确长大不少。”白简宁顿了顿,“那你爱他吗?”
——
山上一到了夜晚便冷得厉害,容莺放心不下闻人湙,便守在他的床榻前歇息。厢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她夜里又忘了续上,睡着后烛火烧完了也不知道。
一直到凉风从未阖上的窗户钻进来将她冻醒,她才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线便是从窗户投进来的冷清月辉。
床榻上的闻人湙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正眉头紧皱发出几句破碎而模糊的呓语。容莺见他额头泛出了冷汗,以为是哪里的伤口开裂了疼得厉害,便伸手掀去被褥,想解开衣襟看一眼,然而榻上的人却突然睁开双眼,不等她出声便单手锁住她脖颈,一手掐住她喉咙,一副要取她性命的架势。
“你是何人?”闻人湙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如同是被砂砾摩擦过的玉石。
“你的伤!”容莺被他吓了一跳,又怕伤到他没敢挣扎。
他只是松了力道,却没有完全松手,一言不发地保持着动作。
“闻人湙,我是容莺。”她以为闻人湙还没有认出自己,便昭明了身份。
他沉默片刻,还是没松手,甚至手指掐在她咽喉处,冷嘲道:“她怎么会管我,她盼着我死了,好与梁歇双宿双飞才是。”
容莺也不知怎么的,竟从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来。
“我没有盼着你死。”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他话音刚落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容莺得到喘息,立刻伸手去扶他。然而眼前昏黑,也看不清他的伤处。
“你又想去哪儿?”
闻人湙察觉到她起身要走,也不顾手上钻心的疼,只死死攥住她。语气虽狠戾,却也有一瞬的慌张,如同落水的人抱住了一根脆弱的浮木。
“我只是去点灯,你不要伤到自己。”容莺回身安抚了两句,闻人湙躁动不安的情绪似乎有所平静,渐渐地松了手,任由她点亮室内的烛火。
闻人湙终于看清了她,一身古怪的道袍,难怪被他认成了生人。
因为方才的动作,闻人湙手上缠着的白布已经渗了血,她只能替他拆开好换药。
如今他只要稍有动作,疼痛便会牵及全身。
拆开了缠在伤口上的布,容莺才看清闻人湙的手掌到底伤得有多重。手心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边缘被雨水泡的发白,内里又不断流着血水,皮肉狰狞地外翻,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生惧怕。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容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上药,冷不丁听他开口:“为什么还要来?”
她未曾多想,下意识便答:“许三叠让我来找你。”
然而她说完这句,闻人湙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抽回手,面上如同覆了层寒霜般阴森,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声道:“你走。”
容莺见他突然发火,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怕他气急了自己应付不来,便想去叫个童子帮着自己替他换药,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等走出门口没多远,又听见屋内桌椅碰撞的声响,忙又返回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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