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儿虽说比同龄人机敏,可这孩子自打出生,身边不乏真正怜爱疼惜他的亲长,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如贺烨童年一般,朝不保夕步步惊心的磨难,迟儿现下不可能真正懂得人心的险恶,十一娘深恐一时不察,迟儿便遭奸歹算计。
日昼时,虽有三公三师及阮岭等等照顾防范,可这些官员不可能当真万事不问围着储君打转,有婷而在含象殿督管,十一娘确能免却不少后顾之忧。
如这时,她就完全无法顾及迟儿,嗔怪道:小九拍谁也不会拍你,少在这做惊人之辞,十四郎,改制虽已初见成效,但还远远不算大功告成,且韦太后必有动作,你不要再吊儿郎当,咱们今日需细细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更加稳健贯彻新政。
第1337章 祖孙
贺烨出征十五日后,燕国公父子灵枢抵京,太子率百官,仍出通化门相迎,燕国公府举丧,皇后下令辍朝一日,上至储君三公,政事堂诸位重臣,下至九寺五监,一众事务官员包括生员、翰林待诏等等,但凡在京身任官职者,皆往燕国公府行拜祭之仪。
这当然也是贺烨的授意,他感恤燕国公祖孙三代,自德宗朝时便自请戍边,为保关镇不受异族劫掠,数十载鏖战沙场,以身许国赤胆忠心,秦氏一门儿郎,血汗多洒黄沙,纵然赐以公爵厚禄,然秦门将士也不曾真正享受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燕国公垂暮之年,为复胜州,患重病而不请辞老,听闻他知悉胜州获捷,才肯瞑目,临终前才为战死的子侄,流下两行悲痛之泪。
对家人不曾留有遗言,唯有一句如释重负之辞。
老臣,总算不负君国之令。
这样的忠勇,才真正值得百官致哀,君臣礼拜,才值得天下苍生,共祭英魂。
圣上若然不曾出征,也必亲往拜祭,只如今连秦无郁,虽服重丧,亦因夺情随驾亲征,国公府各项丧仪,只能由秦无忧主持,我仍担心老夫人、太夫人哀毁过度,纹姐姐又不能独当一面,虽有礼部及鸿胪寺官员协佐治丧之事,关系内眷诸多事宜,到底多有不便,我因身份所限,不能亲往看顾,唯有请托阿姑及赵夫人,代我前往燕国公府,慰问协助。
十一娘此时正因燕国公府的丧仪,特意请托莹阳真人及贺淘的妻子赵氏燕国公府直到贺烨即位才真正荣极一时,老夫人与太夫人出身普通,一贯便不大谙练操持诸多符合显望之族的吉凶之礼,更何况这时悲痛欲绝,越发没有精力顾及繁文缛节,倘若因为皇家眷顾,反而闹得顾此失彼,岂非适得其反?
正商量,忽听江怀禀报,却道太后竟也要出宫祭拜,而且还特意下令携德妃同往。
贺烨虽让德妃禁足,不过顾及燕国公府体面,对外宣告仍是德妃哀毁过度,德妃既非受惩,如今又有太后撑腰,她若宣称她疾病已愈,要求归宁祭拜父祖,十一娘虽为皇后,也不好拒绝。
莹阳真人恨恨说道:太后单择今日,明知迟儿前往拜祭,怂恿德妃归宁哭祭亲长,显然不安好心,圣上出征未久,这毒妇便摁捺不住了。
深烟也附和道:太后与德妃,必定会让太子难堪,当着众臣之面诋毁皇后殿下,如今宫卫,尽归皇后节制,皇后不许太后出宫,太后又能奈何?
柔洁考虑得却更周全:然这样一来,殿下只怕会引质疑。
十一娘却已有决断:圣上离京,我早已料到太后不会继续隐忍,今日虽能阻挡,也挡不住她日后仍以孝道相迫,且随她去吧,迟儿也的确需要历练,他是储君,难免今后面临种种艰辛。
这就是不会阻拦太后与德妃的示意了。
又说秦霁,虽明知与太后结党弊大于利,不过她既然接受了谢美人的奉承讨好,足见已生心猿意马,且如今,再逢父祖双亡这一沉重的打击,自觉已到穷途末路,只有背水一战才能赢得转机,贺烨若在,她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她知道贺烨已经亲征,而且连长兄秦明都已离开长安,如今的燕国公府,全靠与她亲厚的小哥秦朗主持大局,于她而言,岂非绝佳时机?
她又怎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故而在太后一路保驾护航下,一身素服的秦霁才到国公府,假模假式祭哭亡灵后,一见祖母与母亲的面,便开启声嘶力竭控诉模式!
太后亲临,虽为女眷,如今也不执掌政权,自然也不享从前百官跪迎的荣耀,可迟儿做为孙辈,仍要拜见祖母,秦朗暂代一家之主之责,也理当恭迎答谢,所以除了秦家众多女眷之外,就有这么两个男子在场。
迟儿只听德妃哭诉委屈:听闻大父、父亲战亡,如晴天霹雳,使儿悲痛不已,更加心忧则是,大母及母亲哀毁过度,再生不测,然儿跪恳归宁,劝慰亲长,皇后却坚持不允,儿因一时悲愤,争辩几句,皇后却变本加厉,在圣上面前,责儿以卑犯尊,说服圣上,误解儿因父祖双亡,痛失神智,将儿禁足锦华殿,若非太后,儿甚至不能哭祭先尊,险为不孝之人。
母亲被无端谤毁,迟儿心中自然怒火升腾,胡言乱语四字的斥责几乎脱口而出,可他看见自家祖母悠然自得的神色,怒火又迅速冷静,迟儿出生以来,从不曾与人勾心斗角,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他知道身为储君,言行必须谨慎,他也明白倘若质罪德妃,非但不能为母亲辩明,更可能踏入太后陷井的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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