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凌虚真人更加轻车简行,只带了一个僮仆,应是一路骑行,纵然仙风道骨,竟显风尘仆仆,那僮仆更是连喘气都不及匀净,呼吸急重,当跟着江怀下去安置时,走路的姿态看着竟有些趄趔,一副疲劳之态,十一娘情知这位师公不为红尘琐事烦心,见来得如此着急,心中一沉,待摒退闲杂,迫不及待问道:可是有紧急骤变,师公方才如此焦急。
莫担心,莫担心。凌虚伸手往下摁了几摁,自己却长长吸一口气:我在山上,忽觉有异,卜了一卦,断知晋朔有重大变故将生,可能导致祸乱危情,这才急赶而至,丫头放心,莹阳安好,澄台这小子也毫发无损,不是两人遭遇危急。
十一娘把手摁在胸口,吁道:广阳虽一度忧急,多亏还算应对得宜,现下危难已解,师公大不必忧虑了。
却见一贯超凡脱俗的凌虚师公双靥忽然腾起两片可疑的红云,竟然很有几分羞惭的模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咄咄怪事,将十一娘都看得呆怔住了,师公大约也觉得自己的情态大异于常,端起架子来咳嗽两声:广阳忧急与我何干,福祸皆系命数,怎至于扰我修行?
十一娘再度紧张起来:安东军已然大败,眼下只等着武威侯平定保定,此役便算大周取胜,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师公可曾卜算明白?
凌虚又是重重两咳,更将十一娘瞪了几瞪,又将那一把美髯抚了七八下,垂眸说道:我并未能卜算出详细。
十一娘像是被核桃噎住了一般,脖子一直:这世上竟有连师公都难以卜算之事?
这下连凌虚都像被噎住了,脖子也是一直,半响才没好气说道:事关卜者本人,卦象难免莫测,丫头你竟连这等浅显道理都不懂得,枉你喊了我这么多年师公。
十一娘哭笑不得,虽然她名义上是两位师公的徒孙,可连老师莹阳真人都不懂得这些装神弄鬼不,玄妙精深的道理,她不学无术也是理所当然好不?要是换成了浪济师公,十一娘保不定就辩驳犟嘴了,可在凌虚师公面前到底不敢造次,只忧心道:真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广阳之难,奠定胜局,竟然再遇风险莫测。
这事虽然会引生祸乱,应当并不至于影响时局,不过是凌虚第三次干咳:此事应与我有莫大干系,甚至说祸根便是起源于我,故而我才会心神不宁,急着赶来晋王府,也是因为卜断得来此方有化解之法,我虽不愿过问世事,但冤孽既然是我一手造成,自然也该由我亲手了断,方为天意循环,大道自然。
说完也不再与十一娘更多废话,挑眉道:老道欲在贵邸借宿一段时日,王妃可否行个方便?
凌虚师公能造成什么冤孽?十一娘大觉奇异,顿时产生了不少荒谬的联想,正想着追问试探,听这话后,知道没有希望了,把脸一垮,却当然不会拒绝:师公远道而来,十一怎敢不扫榻相迎?莫说师公暂住一段,便是一把火将这晋王府焚为灰烬,十一也不敢有二话。
凌虚失笑,知道十一娘是疑心他隐瞒私情,丫头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难免郁郁不乐,他已经站立起身,故将眼睛往下斜斜一瞥,轻哼道:细究年岁,丫头也是不惑之人了,竟还有此精怪稚趣?不是我有意捉弄你,是因此时我的确还不知究竟,待日后事发,便是我想隐瞒,晋王府里都是你布下耳目,还瞒得过你去?
叹口气,又摇摇头:丫头你这般淘气,也不知晋王殿下是否见识过?把手一背,拿脚便往外走,自是又恢复了超凡脱俗不苟言笑的势态,在凌虚身后,十一娘却又莞尔,她鲜少见到凌虚师公身上的世俗烟火气,就更不说返老还童的戏谑一面了,又经这番说笑,心中的紧张感倒是缓解不少,亦步亦趋便随去清风观,再无怨言了。
承德八年,对于韦海池而言,时势并不比旧岁更加险恶,安宁伯齐俊统帅的军队虽则没能将衡州叛军彻底击溃,但已经成功扼制其西进之势,甚至有望夺回衡州,逼迫叛军主力撤守广州,当然武威侯的激进导致苇泽关险些失守还是让韦海池忧心忡忡,然而岁末时,晋王妃的密报终于送达篷莱宫,让韦海池再一次如释重负。
不过十一娘的密报并非全是好事,例如东瀛敌间被突厥收买导致广阳爆发疠疫事件,就很让韦太后左右为难。
这日再一次召会她的三大心腹,共讨如何处理广阳城这回让人头痛的敌间事宜,韦元平竟然第一个发言,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力主遣使出周,代表周廷,追究突厥违背公约之行,并重惩东瀛使如粟田马养等与突厥王穆啜克勾结,致使广阳疠疫的罪行。韦太后当然明白自家兄长这番果决的言行背后,少不了贺湛的建言,她昨日之所以给了政事堂这三大宰相考虑时间,实则也是想让心腹们与各自辅臣商会,因而并不介意贺湛的涉入,不过这回贺湛的主张却从根本上背离了韦太后的心意,让她越更将眉头蹙紧。
一旁高玉祥睨得太后的神情,立即感知太后已然极度不悦,便冲韦相国秋波频频,奈何往常还算机警甚懂得察颜观色的韦相国,这日实在是太过慷慨激昂了,竟然完全没有领会高总管的提醒,自顾口若悬河,以至于韦太后不由分说打断韦相国的抒发,询问道:两位看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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