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内心十分煎熬,忍不住喃喃自语:可我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总不能附逆韦太后虽非贤明,但身为臣子,理当拼死直谏
这就是绝大多数世族出身的臣子,虽非韦氏党徒,效忠的仍为正统,他们应当禀持的信念,是就算君主采讷谗臣之谏,推行谬政,也不能因为君主的过错,便心怀逆意,而理应上谏君主拨乱反正,以社稷民生为重。
世父,恕远直言,倘若眼下情势,还禀持忠直,便是京兆王氏一族满门死谏,也不会改变什么,既不能挽救社稷于危急,更不能坦庇百姓于水火,正如工窑令,难道大父没有直谏谬处?韦太后又何曾有过一丝动摇?大父当日如果宁死不屈,也无能改变什么,反而搭上阖族性命,也会牵连诸多门生。
那么,难道当真只有附逆这一条路?王绩苦笑。
王远致没有伯父那么多顾虑,他在大父那里受到的教育,从来不是愚忠君王,而是当君主不贤,审时度势便是臣子必须,这就好比前朝广帝,横征暴敛遭至天怒人怨,周高祖于太原起兵,终于将广朝江山推翻,京兆王从那时便辅佐高祖,对于广朝而言,无疑便是逆臣贼子。
当时的确有些所谓忠君爱国的臣子,拼死上谏,力请广帝废除暴/政,结果便是广帝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尽数赴死,这些人虽然忠心可鉴,但他们的死亡可有丝毫价值?
百姓不会歌颂他们的忠义,因为并不是他们把万千百姓带离了水深火热。
人可以不惧死,但不能死得没有价值。
这是王远致一直铭记的话,但他知道一时难以说服王绩。
此事,还当告知大父决断。
这样的建议让王绩如释重负:事关社稷,亦关家族兴衰,的确当禀知父亲决断,我这便修书已经是冲书案过去了,王绩又忽然顿住脚步:这等性命攸关之事,怎能见诸文书?我真是急得糊涂了。
他沉吟片刻,再次看向王远致:十四郎,你若非随我前来云州,这时早已授职,眼下云州已成规模,最艰难之时已然渡过,你也不应再耽搁仕途了,便就回京吧,正好可以将你推断如实禀知父亲。
王远致虽然并不急于授职,但也认为由他亲自面禀大父这至关重要一事最最妥当,云州这时属官也逐渐齐全,如孟飞笛、罗厚等等都甚有实干,工建等事不需发愁,虽铲除云州王一事颇有风险,但有晋王妃主持布署,相信胜算甚大,他便是留在这里,实际上也不能发挥什么作用,故而没有推辞,应诺而去。
第964章 决战一触即发
这时正在归途的晋王妃,不知是否因为背后有人议论,觉得鼻子一阵阵发痒,偏偏她还骑在马背上,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莫说克制不住喷嚏,便是抬手去揉一揉鼻子都有损仪态,只好死忍,脸色便显得有些微妙,被体察入微的晋王殿下察觉,一牵缰绳靠近,口吻里带着几分戏谑:大热天,纵然王妃觉得难分难舍,大无必要忍耐着酷热陪同小王骑行,只要王妃开口,难道我还会拒绝共乘之邀?
这话险些没让十一娘破功大声打出喷嚏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不免把贺烨一瞪。
因为长途跋涉,纵然是准备了马车,当然不比往常出行那类敞壁乘與,十一娘是闲憋闷,这才选择骑行,哪里是因为难舍难分?
但这时她的确觉得有些不适,很想避开旁人缓解一下,偏偏贺烨又说了这话,十一娘若真下马乘车,岂不坐实了那打趣?
好在此刻,竟忽然有探人打问得王妃行踪,将密报送至,王妃总不能骑着马拆看,正好换乘车與。
与王绩不同,十一娘因为早怀鬼胎,一年到头密报消息不断,必须防范万一送信人被捕抑或发生其余意外,密报落到敌患手中,所以探人书写消息都是采用密语,这样就算书信被截获,旁人也看不明白内中意义,而关于各种密语,除军中将官,普通人甚难掌握技巧,故而比如京兆王,倘若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机密需要传递,为防泄密,通常都是通过口舌转达,而不会见诸文字。
但换作十一娘,莫说贺烨手下有贺衍留给他的暗卫,当然会掌握密语传递这门技巧,就说贺湛,有个博闻多识既懂占卜又能诡算的老师蒋渡余,写的书信也不会让普通人一目了然,而更加不比寻常的是,贺烨与十一娘只要专心想要记住什么,就没有两人记不住的事物,所以这时虽然拿到的是探人按照密语写成的文书,两人根本便不需对照译本,因为他们已经把译本倒背如流,那封在旁人看来有如天书的密报,两人只要对应记忆中的译本,竟然就能看明内中含义。
萧后、大王子均亡,北辽萧获罪。
当十一娘看懂这短短一行字义,顿时不想打喷嚏了,只觉浑身舒泰。
原来早在明空还在归国途中时,萧后已然病重不起,大王子虽说在得讯后立即回京,恳请看望侍疾,北辽王却并没有允准,甚至还喝斥大王子无诏回京,意欲将其治罪,这几乎引来了整个北辽宗室以及后族的反对,北辽王这才不得不体谅大王子的孝道,然而虽允准大王子留在上京,却依然不许他看望生母。
北辽王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因萧后鼓动群臣上谏立储,他对后族的愤怒已经忍无可忍,就算萧后已经重病卧床不久人世,也无法挽回耶律宏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甚至不许萧后临终之前再见大王子一面,他就是要让萧后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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