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夫人眼睁睁看着誉宜强忍屈辱跪地,接受因为爱妻暴亡皇室给予安抚之郡公爵位,可就算如此,依然不足以打消韦海池的疑心,誉宜并未受到真正器重,反而是信宜逐渐得到提拔,这是韦海池惯用手段,意欲让柳家兄弟阖墙。
只能按照韦海池的安排继续作戏,终于争取了眼下些微信任。
所以,京兆柳这时不能被牵涉进迫在眉睫的宫廷政变,不能暴露晋王党的真实立场,被韦海池斩草除根!
那便是前功尽弃,满盘尽输!
我死虽不足惜,可韦海池,我怎能甘心你再伤我子孙,我无比珍爱的人
因此这两日,太夫人忐忑难安辗转难眠,甚至于再入斋堂,悬展柳正画相。
那是她初嫁时,一度因为柳正的爱宠轻信终得良缘时,偷偷请画师执笔,以为可作珍藏的事物。
柳正,你是被我害死,我知你会恨我入骨,可是柳正誉宜信宜均宜都是你骨肉,你这父亲若还有一丝一微骨肉之情,你也当庇护他们,你生前从不曾尽父长之慈,难道死后还无悔改之心?柳正,如若京兆柳一族就此衰败,你之香火也无以为继了
励新六年岁除前夕,虽至夜深,太夫人一直都在斋堂静坐默祈,直到萧氏闯入,太夫人原本以为儿媳只是担心她过于忧累,劝抚之辞几乎出口,才突然发觉儿媳难以抑制的惊惶神色,太夫人一贯甚喜萧氏沉着豁达,如何不知倘若不是发生意外险情儿媳决不至于忧形于面,当即也不再多废唇舌,任由萧氏将她掺扶向外。
森森夜色,月暗星稀,于是禁内方向冲天火光便尤其显眼。
大明宫建址龙首原,本为长安地势高突处,虽然宫墙危耸阻止了仰视目及,可依高而建的不少飞檐亭台仍然隐隐于目,更不说这时火光冲天,黯黯阴沉里唯那一片刺目焚红,因为韦太后多回邀宴,对于禁内情形相对熟悉的太夫人稍加回忆,兀地就握紧了萧氏的手臂。
是内廷,起火之处是内廷!
忽然意识到,仿佛此生又有一个珍爱的人,就要从此失去了
整个夜晚,太夫人就站立于斋堂之外,含泪默看着那片火光,随着天色一点点苍白,逐渐消却。
有钟声,似乎与寻常晨钟并无区别,从北而鸣。
可无鼓声附和,只有一声声苍凉的撞击,百下,两百下,一直不停。
两百声后,渐渐有城中寺庙鸣钟响应,悲钟长撞。
不用再默数,必至三万方竭。
萧氏已然泪如雨下,却觉婆母也似乎力竭,整个身子疲软下来。
圣上驾崩了
第383章 终于治丧
励新六年岁除日,随着清晨第一声钟响,直至天光大亮,钟声仍然未绝,于是满城民众皆知国逢大丧,有百姓忙不迭地向北而跪,悲泣君帝驾崩,自从国都禁严以来的惴惴不安却反而逐渐平息,连平民布衣都知道但凡丧钟长响,继位新君必然已经确定,不大可能再发生宫廷政变殃及无辜,只要不逢大乱,依然还是柴米盐油的日子中等待生老病死,帝位归属何人既非民众能够干涉,又似乎与众人并无多少利害关联,大可不必惶惶难安,只不过眼看新岁将至却不能如往年一般欢娱庆贺而已,那么贵族官宦之家便更加显得有条不紊,两日前便有所预料,已将华灯彩幡取下,这时只需高挂白幡举家服丧,等待宫中来使宣诏举哀。
礼法原定,天子作为君父,若崩,臣民皆应斩衰三年,但事实上一国军政不可能停滞三年而不顾,故自古逢国之大丧,罢朝或为三日或为七日,在此期间百官及命妇皆需入宫哭丧,京都百姓也需集于坊门分批跪哭,而罢朝举丧期满,官员各归职属,百姓亦不需再行哭丧,然在四十九日停柩期满前,众人不得除服,宗室王公、皇亲国戚、以及诰命在身的命妇仍然要往宫中哭丧,直至移柩入葬。
又因周高祖崩时罢朝哭丧七日,及到太宗崩前便留有遗诏不敢僭越先君而限于三日罢朝,两百年来历代君帝也都效仿太宗之定,故而固然因为贺衍早丧韦太后痛失独子而哀悲欲绝,却也不敢打破陈规。
于是关于此次国丧仪制很快议定,从岁除日起,罢朝三日,无论官民贵贱尽皆举哀,仪制与历代先君丧仪并无区别,四十九日后臣民即可除服,唯宗室王公需服丧一年,明春试举暂歇,一年之内禁止婚嫁宴庆,禁止鼓乐。
然而因贺衍之陵并未完工,故大葬之仪不得不沿后,待四十九日丧仪结束后移柩太庙,新君方行继位之礼。
韦太夫人既有诰命在身,当然要入宫哭丧,命妇不比百官,不能跪哭含元殿前,而是集于内朝紫宸门前举哀,但这并不妨碍韦太夫人甫一入宫,便听闻继位新君为妹妹小韦氏所生之子贺洱这一消息。
胆敢未经宣诏便告诉她这一消息的人当然只有小韦氏,此妇捏着帕子擦着眼角作哀凄状,素白麻袖掩示之下,却不无得意地将此利好消息知会了她的两个嫡姐,随后又并不愿意自降身份与命妇们共哀,转身回到了郡王妃的群体。
韦太夫人心情虽然沉重,自然不会现于表面,反倒是韦相夫人忍不住小声诽议:定是太后矫诏,圣上明明有手足兄弟,怎会让一个区区宗室子弟克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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