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语无伦次的丫头,连哭都不能放声,只能掐着他胳膊压抑着哽咽,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陆离心下也是一片荒凉。
他没有见过她哭,从没有,在渥丹那一世。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无助,这样隐忍,这样地悲痛欲绝!
他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若就这样地,我们远离长安,远离这些恩怨情仇,不管这段时日多么短暂,我只要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好不好?
我们这样相互依靠着,你在我的臂膀下,我在你的耳鬓边。
能有这样的一日,渥丹,许我就能永不遗憾了。
可是渥丹,我心早知,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
所以现在明明面对痛哭的你,我也只能正襟危坐着。
甚至不能,执卿之手,纵卿一哭。
陆离闭眼又闭眼,终于在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后,轻轻拿开十一娘的手:都已经过去了,你应明白,活着有多重要。
他看她无措的手,最终只能掩面,微弯下身子,似乎想要伏膝,到底还隐忍着,手移开时,泪眼依旧,神色却已平静如常:陆哥,我知道六娘,之所以忍辱偷生,这么活着,一定,一定也是不甘家族之冤我与她目的相同,可却无法姐妹相认因为,只因为我今日看出来了,她或许受尽屈辱,但眼下却是幸福着,她虽为姬人,对万氏也罢,宇文盛也好,却视为家人,是她眼下,唯二家人。
十一娘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逐渐地泪意消却,逐渐地哽咽不再:没有宇文盛之信任纵容,六娘决不可能与西妩数次私会,甚至于她当年沦落岭南,若无宇文盛援救,只怕如今尚还我了解六娘,若非心存复仇之志,决无可能忍辱偷生,可要她甘愿为妾以情相许,也必不容易,但她这时,俨然不以姬妾为耻,至少这点,我还能洞悉。
深深吸一口气之后,十一娘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她与宇文盛当为生死与共,然而宇文盛目前虽非咱们敌人,将来却未必为我们盟友,陆哥我不知道将来倘若面临两难选择时我会怎么做,因而,我不愿与六娘相认,我不愿让她万一直面抉择,因此,抉择最好由我来做,不过万一她将来怨恨我陆哥,如若当时我已无法亲自向她解释了,还请你宽慰一二,不必告诉她我究竟是谁,只望陆哥劝服六娘继续活着,哪怕孤独一人,也必须活着,陆哥,我真不愿结果会是如此,可只要我不能笃定宇文盛是敌是友,我就必须做好最坏打算我真狠毒,不是么?陆哥,我真怕我已经渐渐成为我曾经深恶痛绝那一类人了。
陆离稳稳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垂着眸,明明弱不胜衣却隐忍坚持的模样。
很心痛,却极钦佩。
你不会。
陆离最终用十分简洁却肯定的口吻,表达他的无限温柔。
第362章 阮郎痴,事态急!
接连三日飞雪,这日终于放晴,尽管整个长安城都笼罩于一片银装素裹,可市坊间却依然很快热闹起来,名大商铺忙着张灯结彩,高门大户外,也有身着新袄的仆役忙进忙出,励新六年终于走到了末尾,又是接近新岁的辰光了。
只不过在京兆十望之一的薛府门外,这时好多仆役这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满是好奇地盯着一个身披鹤氅的男子站在阶上,一把将个木箱掀开,从中拿出一张丝光油亮的玄狐皮子来抖开,很是焦急地向自家郎君推荐:其余也就罢了,这箱裘皮却是某寻遍了两市好容易收罗之上好物件,无非是心知薛六郎惧寒,才废这番心力,还望四郎万万不要再推辞,千万先替令弟收下才好。
可任是此人如何心诚意坚,得奉祖父授意前来拒绝礼见的薛四郎也同样坚决不为所动,一再举揖告谢:非某不领阮郎君好意,只舍弟有言在前,称之前所为不过依律行责,并不敢当足下一再礼谢,舍弟今日在宫中当值,恕某不得不代为推辞。
眼看着那衣着华贵也是气宇轩昂的男子垂头丧气离开,有不明就里地仆役询问门房:那人是谁呀,瞧着也不似那些上赶着巴结奉承之寒门子弟,怎会如同商贾般堵人门前自夸奇货?
门房白了这好事又没有见识的同僚一眼:什么商贾寒门,那位可是堂堂长公主独子,便是被我家六郎当众施以杖责那位阮郎君,也不知怎么想,数月前棒疮想来还未痊愈时,就巴巴赶来礼谢,竟称多得六郎当头棒喝,才得改过自新,六郎也磊落,才不惧他是否不安好心,听说既是来谢教训得当,不但见了他一面,礼也照收不误,哪知这阮郎君就此竟如着了魔般,隔三岔五便来拜访,说是要再聆六郎教诲,可六郎岂如纨绔一般游手好闲?哪会日日都在家中,这阮郎扑了好几回空,人虽来得没那频繁,却每逢节庆便有礼到,被拒了好多回,偏偏还不灰心,唉,真不知吃错子什么药。
阮岭当然没有听见薛家门房的谓叹,不过关于吃错药的评价便连他亲娘也当面质疑过许多回,想来就算听见也会当作耳旁风了,且说此时,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家,呆坐着好一番长吁短叹后,却突然灵光一动,急不可耐便去见晋安,那名唤相思的男宠不过回避得稍慢一步,就被阮岭踢了一脚,喝道一声滚出去,也不管自家母亲正娇/喘吁吁满脸红潮,连衣衫都是手忙脚乱将将整理,就急着央求:阿母快些更衣,领儿子入宫,儿子要去看望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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