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主薄连道哪里,谦逊一番后,才将上司往书房请:明府光临敝居,实乃蓬荜生辉,本应请坐正厅,然在下刚好烹茶,还期明府品饮,莫责简慢。
曹刚本是有事要与柳东野详说,不耐烦往正堂这类仆役环绕处,听这话后只觉亲信果然有眼色,哪里会怪罪:我正好经过,想你今日休沐,又住在此坊,冒昧叨扰。
这般客套着,主客就座,曹刚打量此间书房,只觉朴雅,甚投他品位。
此人也非出自显望,家族只是普通世族,却一贯标榜清逸之风,以雅士自居,就连用人,也不喜太过诃谀者,仿若柳东野这号奉承讨好却不显山露水者,十分投曹刚脾味。
但他一开口,那话听来就完全不像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喻家那门婚事,进行得如何?
柳东源:敝侄女才刚接返家中,在下正考量着一切安置妥当,递帖邀请喻君伉俪来府,探探口风。
可得上心,别看冯相国眼下器重于我,我更有心提携东野再进一步,然而这是京城,你终究缺着根底,原本你为柳氏一族子弟,也是名望之后,无奈眼下柳韦是姻亲,韦相国又有意打压冯相京兆柳靠不住,要想站稳脚跟,东野势必要有一门望族姻亲,喻薛两家是姻亲,本身也为名门,令侄女到底与你隔着一层,当然不如令千金嫁去喻家更增稳固。
在下只担心喻君看中是京兆柳,韦太夫人会从中作梗。
喻君嫡妹嫁者并非薛氏嫡宗,只是嫡支,多少会有顾忌,眼下咱们有薛相这层关系,喻君想必也会权衡,至于韦氏,大可不必担心,我听说,她虽为贵妃生母,贵妃却多年拒而不见,应是有嫌隙韦太后野心有目共睹,圣人再掌政权就是为了不让太后干政,谢饶平已经不足为惧,韦元平与毛维迟早也会被圣人清算,再说你才是长辈,令侄女之婚事当然由你这世父操持,韦氏倘若作梗,可占不住理。
柳东源大讶:明府竟能探听得宫闱秘事?
曹刚拈须而笑:我能得冯薛二相器重,当然不是仅凭运数饶幸。
却也没有说这宫闱秘闻从什么渠道得知,又再说起另外一桩:圣人有意要为晋王择妃,然而在这当头,却又闹出晋王折辱江东伯暴打蒋氏一事,虽有圣人庇纵,然而不敬尊长到底还是让晋王更受鄙薄,眼下显望无不对晋王敬而远之,晋王妃不大可能是显望闺秀,倘若你能达成与喻家联姻,根底有所巩固,我便有底气向冯相谏言,令侄女若能成为晋王妃依圣人对晋王手足之情,将来你之仕途还用担心?
这话让柳东野心里怦怦乱跳,险些没脱口而出何不干脆让自家女儿成晋王妃,然而他转念一想,凭这时根基,没有攀附大姓,当然不可能达成这一期望,只有与喻家顺利联姻,才能进行下一步。
晋王暴戾,身份却仍贵重,若不是太后有意打压,也不会考虑霍邑柳,圣人仁德,也不会不顾贵族意愿强行赐婚,是以这事才有咱们操作机会,令侄女若能得这运数,就算韦太夫人不满,世人也不会议论你这世父不慈算计侄女姻缘,两全其美之事,东野可得好好考量。
柳东野再无半点不甘,一揖长礼:在下三生有幸,才得明府点拨提携。
而在含象殿,天子这时正一筹莫展,他前些时候刚刚与太后直言该为晋王选妃,趁着太后邀宴闺秀为同安择选伴读机会,也留意留意已到嫁龄的名门闺秀,然而晋王紧跟着就闹出暴打蒋氏一桩,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太后下了帖子,显望之族就像约好般接连道罪,各家闺秀同时感染风寒,不能赴宴。
这下连为同安择选伴读一事都要延后到春暖花开时候了。
天子当然明白事情不会这样凑巧,显然显望们对晋王之戾不满避之不及,生怕害了自家女儿。
然而于大周臣民而言,还远不似后世一样,对待皇室到奴颜婢膝地步,再说强逼别人嫁女,皇室也不免斯文扫地,暴戾任性如肃宗都没做过这样的事,仁厚温懦如贺衍更加不可能逼令朝臣。
太后倒宽慰起贺衍:贵妃两个侄女,柳七娘虽然已经定亲,柳九娘却仍待嫁闺阁,莫不如我与你姨母商议商议?就是九娘年岁还小,赐婚无妨,大婚至少还得等个两、三年。
贺衍本来也看好柳九娘,然而这事连贵妃都不赞同。
柳氏女儿有我一个嫁入这囚笼就够了,其中艰险苦楚,可不愿九娘再蹈覆辄,圣人宽宏,饶过妾身家人罢。
天子不得不改变主意,原本另有打算,可经贵妃提醒,明白这时泄露太早难保不会被韦元平与毛维洞悉想法,要是又在太后面前挑唆母亲好不容易对烨弟打消防备,若是知道他有意立烨弟为储,势必不肯,反而会将弟弟置于险境。
故而这时,天子只说道:烨弟任性骄纵,只怕姨母不愿让九娘受屈。
当然不愿,就连入宫为同安伴读,韦滨往也借口九娘才华不足性情也失稳重推托。
太后看来,柳九娘也的确直率骄纵,不易掌控不说,将来也难以起到监视贺烨目的,若非聪慧智计者,怕是不能哄得贺烨服软,更不说投其心意,夫妻不睦,贺烨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与妻子直说,这个耳目还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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