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上月才移去后苑浮翠坞,与姐妹们共居一处,从前却是与我挤在这无衣苑,你如今年龄还小,倒不放心让你与她们一处,少不得暂居我这院内西厢,地方略窄些,好在九娘之前旧物置备还算齐全,若是觉得缺少哪些,就与七娘言语一声,阿姐自会安排。
这番话淡淡说来,并未带多少着意慈爱,可已经足以让十一娘如释重负了。
这下,她可是名符其实养于嫡母跟前,今日种种收获,实在可谓趁心如愿、意外之喜。
十一娘恭谨道谢后,便随两位阿姐离开,自有仆妪婢女紧随周全。
萧媪见女主人移步往次间,连声嘱咐呈上桃浆,等一婢女捧至,又亲手接了过来,放轻脚步绕过隔扇,见一方紫檀雕花矮榻上,萧氏已经舒展了身子斜靠隐枕,似乎闭目小睡,她却深知主人并非午休,否则也不是在此随便一躺,于是依然半跪着,将桃浆递了过去。
随我忙了半日,阿媪也安坐片刻吧。无有旁人,萧氏示意萧媪勿须多礼。
仆妪道了谢,也不拘束,寻榻侧一席跽坐,微笑道:不亏姜姬与阿傅苦心教导一场,十一娘果然稳重知礼,也实有造化,竟能得娘子抚养膝下。
萧氏也是一笑,眸中却是一深:稳重知礼?这还不足为奇,让我更加惊异却是她机敏善辩,小小年纪,机心却是不少。
萧媪暗暗一惊:娘子此言何意?
阿媪是没见她如何智挫姚姬不提这个,早前柳郎与她父女重逢,大示爱惜之情,我看十一娘却反而有几分懊恼,细细一品,倒度出几分意味,想是她生怕七娘姐妹受到冷落,我会因此不满,这孩子,实在不似五龄孩童,竟如此小心谨慎,只怕七娘虽比她年长五岁,还不敌她一半心智。
萧媪虽也暗自称奇,可实在担忧主人为此生份了十一娘,又再分解:据阿傅、青奴说来,十一娘多随姜姬,自幼就是乖巧谨慎,娘子回京后,姚姬在郎君跟前不敢生事,暗地里却不少对姜姬冷嘲热讽,后来郎君也回京候职姚姬更是姜姬逝后,十一娘处境更是艰难,若非还有阿傅照应,怕是到了衣食不周之地步更别提再经苏州落水一事,可谓死里逃生,想是十一娘自幼聪慧,而娘子又早归京都,十一娘并不记得娘子是怎生性情,在姚姬期凌逼迫下,难免更添谨慎。
萧氏却又摇头:倘若阿姜有十一娘这般心性,敢于自辩与姚氏理论,也不会落得忽而回过味来,淡淡一笑:阿姜自幼孤苦,阿媪也算照抚她一场,当她与女儿无别,眼下疼惜十一娘更多我自然能够体会。
娘子萧媪被点明心事,不由急忧,却见主人轻轻一摇手掌,笑容又再缓和几分:我这般论断十一娘,并非责怪于她,反而以为,倘若七娘、九娘也似她这般心智,我才更加放心。
萧媪这才松了口气,早先略微前倾的身子又收了回来:七娘、九娘为娘子嫡出,原不需处处小心,将来也没有多少人敢怠慢两位小娘子,奴倒以为,是娘子太过严格了,眼下贵女,年纪与七娘一般,才学礼数多有不如者不知几多。
萧氏却蹙了眉:光是知书达礼又哪里够,眼下情势裴后从前是怎生出众,可当家族遇祸,却终究难逃劫数。
这话无疑更让萧媪惊疑,竟是重重一声:娘子!
那裴郑两门为大逆罪人,怎可与自家相提并论,难不成,娘子近来突然对七娘九娘越发严厉,竟是担忧会有大祸?!
萧氏却已经醒悟过来,情知许多因由不能张扬,短叹一声:我也是未雨绸缪罢了,期望着七娘、九娘将来若无家族凭仗,靠着自身也能保得平安,裴郑一案,也确让望族著姓胆颤心惊!可阿媪看看她俩,眼下别说世情,基本善恶都不能辨,听得仆婢几句好话,竟信任那姚氏温柔敦厚又颇识音律,姚氏人且未至,她俩居然翘首以待,暗自备了见礼我今日有心让她俩见识姚氏面目,省得日后被人利用。
提起这点,萧媪也觉愤怒:不想娘子体恤安氏与子女分别两地,特意调返京都,哪知安氏却被姚姬收买,奴实觉娘子太过宽仁,没有狠罚此等刁奴。
她也不过收了姚氏好处,在七娘面前说了几句姚氏好话罢了,并非大恶,不过姚氏今日那番话,竟是得知族中尚有十二、十三两位嫡女,可见我是小看了她,在这府里,只怕她还有暗线里通讯息,宽谅安氏还真有些作用。萧氏显然早有计较。
然而萧媪却不免惊疑:当年江南之仆妪,除后来随娘子返京者,唯有安氏是事后调回,才让姚氏有隙可乘,安氏若非暗人
我已责问过安氏,她并未受此嘱托,再者她也无能将口信递往江南,这事阿媪知道也就罢了,切莫声张,我自有理论。萧氏轻笑。
安氏乃内宅仆妪,出入尚且不得自由,又兼大字不识,江南距离京都山长水远,她又哪有本事递讯?姚氏这条暗线,想必也并非她有本事安插,只怕涉及元刺史,甚至毛维!
阿媪,今日一见十一娘,我实觉愧对阿姜,本是家务事多,我怕无睱照管她,想暂且托付予白氏,哪知一看瑾娘,实在不堪,临时决断让白氏管教,这样,十一娘就不便与瑾娘挤在一处了。萧氏忽然又转了话题,眉眼间这才有些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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