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花仔还不时活动活动手指,回味那手感。
而屋内,姜安城按着额头,眉头皱得死紧。
出身于大央第一世家,自幼熟读诗书,礼乐皆通,他想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姑娘家说出一个“滚”字。
……雍容啊,你到底给我送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
荣王的箭术课三天一次,隔了几天没来,他忽然发现校场有点不一样。
上舍的生徒们一如往常般在校场上热身,廊下也像以往一样陈设着他的几案。
只是除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外,几案的一端还布了一张椅子,一道娇小的身影歪在椅子上,翘着一条腿。
“花仔?”荣王走过去,“你不是在外舍么?”
花仔脑袋搁在椅背上,眼望长天,一脸放空:“兵法课我还是在外舍上,射箭改到了上舍。”
她这几天想方设法想混进姜安城的卧房,但不知姜安城怎么吩咐下人的,但凡她稍一靠近,立马就有人来阻止。
所以,明明知道钱袋在哪里,就是拿不到,花不着。
可恼啊!
荣王讶异:“这是你夫子安排的?”
“不是不是,是没法儿再让花师弟在外舍待着了。”韩松端着茶水过来,“您没瞧见咱们的箭靶都换了新的,弓也换了不少?”
麟堂和太学每年从户部拿到的款项差不多,但麟堂生徒显然更能造一点,因此和太学比起来,麟堂各方面都要显得寒酸些。
比如箭靶上蒙着的牛皮总要射到破得不能再破了,才会换上新的。
而今天,校场上的五只箭靶表面光滑无痕,赫然是新近出库的。
“怎么回事?”荣王问。
“全让花师弟射穿了。”韩松尽量用平静普通的语气道。
啊哈终于做到了,在几乎对着每一位师长汇报过一遍之后,他终于可以不带喘气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然后再平静地补充,“还拉坏了十张弓,祭酒大人想必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流泪了,然后就把花师弟的骑射课升到了上舍。”
上舍有个特点,修到合格的生徒可以在一边歇着,不用上课。
这样,原来就不宽裕的麟堂终于不用再雪上加霜了。
花仔了无生趣地瘫在椅子上,“我哪知道你们弓这么不经拉?跟芦杆似的,一扯就断……”
“你能开多少石的弓?”荣王问。
麟堂生徒的要求是站立能拉开一石三斗的弓,骑马要拉开八斗的弓。
这个标准放诸于军中,已经算得上悍勇。
“不知道。”花仔道,“我没有正经学过射箭。”
韩松嘴巴张大了:“花师弟,被你射穿的那些箭靶,每一个都正中红心啊。”
就这样还没学过,那他这种学过的该怎么办?!
花仔真没学过,以前在天虎山上,也就是打猎的时候拿兄弟们的弓随便玩玩。
现在在麟堂正经课一堂都没上完,弓和靶子倒毁了一堆,然后就深深发现臭老头十分英明,当初就给她选了陌刀,再没有别的兵器比它更耐操了。
“你试试我的。”荣王把自己的弓递了过去。
韩松忙道:“夫子,您别看花师弟个子小,力气可真不小。你的射日如此贵重,试不得。”
花仔看了看弓上的金漆和宝石,也道:“别,拉断了怪可惜的。”
荣王道:“坏了也无妨。”
花仔这才接过来,先试了试弦,发觉和之前那些确实不一样,顿时来了兴致,一跃而起,一点一点拉开了弓。
“就算这弓扛得住,箭靶也扛不住啊。”韩松再次试图劝止,毕竟麟堂的经费已经很吃紧了。
然而荣王眼里显然并没有“经费”这两个字,他吩咐:“把箭靶间隔五十步排成一列。”
花仔毁弓摧靶的故事发生在外舍,上舍的生徒们并没有亲见。
现在眼见有热闹可以看,立马把箭靶摆好了。
荣王的弓名“穿云”,箭名“破甲”,箭尖也和旁的箭不同,色泽漆黑。
花仔拿手上去抹了抹。
“哎别,破甲箭的箭头是玄铁所制,最是锋利!”韩松的话说晚了,花仔的指尖已经多了一抹鲜红。
“真利啊。”花仔赞叹。
“花师弟!”
风长健和姜钦远从校场那头往这边赶,手里头各拎着一只椿箱,脸上带着同款的兴奋和热切。
花仔扣箭上弦,转身对准了前方的箭靶。
原本圆润如邻家小姑娘般可爱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透出一股猛禽才有的锐利光芒。
穿云弓被拉开到十分,张开犹如一轮满月,上过鱼胶的牛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只有射日这样强大又柔韧的弓,才能被拉到这个程度。
弓弦勒进了花仔的指节,一滴滴殷红往下滴,不知是方才被箭尖所伤的,还是此时被弓弦勒出来的。
韩松看得心惊肉跳,但花仔好像感觉不到疼。
并没有怎么瞄准,几乎是转身之际,袍袖飞扬之间,破甲箭已经离弦而出。
笃。
箭尖命中红心,穿透第一只箭靶。
紧接着,鸦雀无声的校场上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
破甲箭像一条被镇压千年终于得以出海的狂龙,挟带着奇异的啸音,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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