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温夕。”
尤利亚声音很低:“数亿年前,鹦鹉螺灭绝;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大约两三万年前,几种古人类的活动痕迹再也没有出现;遥远的星系里,也许还有更高等的文明灭绝;甚至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里,时空都有终点,宇宙都能崩溃——”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你为什么认为,人类有任何的特殊性?”
“我——”
尤利亚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银河系,直径10万光年,银盘厚度3000光年,最近的大星系,更离我们有百万光年的距离。”
“生命是有长度的,温夕。我们的生命长度,和宇宙相比,不值一提。这不是悲观主义。留下最后的火种,才是我们大胆前行的底气。”
“即使夜歌者探查任务失败,即使我们再也回不去,即使整个太阳系都不复存在,我们还有Hope。”
他的目光落在黑匣子顶端凹刻进去的一行字符上,Hope0001。
一阵沉默。
韩清曙没找出计划文件的错误,只得合上平板盖:“就算这件事经过许可,让一个智能机器分析、学习你的大脑,这种实验做法太过于极端,我作为本舰首席工程师,东联科学院人工智能专家,严重警告你,绝对不要再这么做。”
尤利亚轻轻摇头:“我不能给你保证。”
“你!”
尤利亚冷淡道:“这是军令。”
韩清曙愤而离去。
温夕沉默着看了会,开口问:“你……需要安慰么?”
尤利亚摇了摇头,直接出了实验室。
Hope一直盯着尤利亚的背影。
尤利亚刚出实验室,Hope花了0.0003毫秒,在数据库中检索了关于“安慰”的所有信息。
安慰,行为学上的定义是陪伴、接纳和温暖,相关的图片要么是抚着肩膀,要么在相互拥抱。
Hope的摄像头竭力朝下低了低。
他连自己的主体存储器都看不到,既没有手,也没有脚,更没有温暖的身体。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感受”,犹如一颗生了根的种子,死死扎在他的算法核心。
*
尤利亚、韩清曙都是从东联科学院选拔上来的,出身都是科学家。
而温夕不同,她是彻头彻尾的军人,勉强混了个军校本科毕业,就满东联跑,四处执行任务。
科学、AI、宇宙,对她来说,既让她不解,又引她沉迷,所以她天天来Hope这里报道,看啥都新奇,还“小Siri”、“黑砖头”地乱喊。
尤利亚看她上心,干脆给她布置了任务,每天盯着Hope的进化进度。
温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诞生不过几天的黑匣子,已经在推算舰体周围的引力涟漪,以及时空形状的可能性——合着她之前20多年都白活了,还不如一机器。
为了让Hope看起来不那么“机器”,尤利亚给他额外加了点小东西——冗余计算区。
冗余计算区放在Hope的RAM(随机存取存储器)上,供Hope随机算些喜欢的东西。
简单来说,Hope现在和人类一样,看书能走神,听别人说话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在自己的冗余计算区胡思乱想,野马奔腾。
如果他能睡着,说不定还会做梦。
尤利亚还将Hope接入了夜歌者的局域网络,允许他在不吓到别人的情况下,在夜歌者号的各个联网机械里散步。
韩清曙也时常过来看望Hope,但他不惊奇,更不欣喜,目光总是审视又沉重。
他仍然不太喜欢Hope,相信Hope也不太喜欢他。
这天下午,温夕和韩清曙刚在实验室凑齐,恰巧赶上尤利亚抬脚进了实验室。
温夕赶忙朝他招手:“大忙人!”
尤利亚只站在门口:“你们在做什么?”
温夕轻快道:“老韩在想法拆了你的Siri,你的Siri在设计一种新的光能武器,我喝了足足三杯威士忌,所以,What a party!”
尤利亚:“……”
他掉头就走:“玩的开心。”
舱门阖上,温夕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老韩:“怎么,你俩13岁开始一起搞科学,这点小事,他还在生你的气?”
韩清曙没什么底气:“他不高兴,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可能是因为流浪行星上没发现有机物,可能是我们即将经过一片射爆区,也可能是东联科学院连发36封邮件质问他的实验方法……”
“东联科学院怎么会知道他的实验方法?!”
韩清曙辩解道:“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得向科学院提示风险,万一这个Hope,学习了人类的大脑结构,变成奴役世界的天网怎么办!”
温夕眼睛能翻到天上去:“你少看点科幻电影!”
说完,她换了种温和语气,轻柔摸上Hope的外壳:“老韩是个混账,而且老韩在说胡话,小Hope这么贴心,当然不会变成奴役世界的——”她的手猛然一顿,“老韩!Hope不见了!”
除了CPU还亮着,其余部件的蓝光都灭着,这代表Hope已经顺着网路,彻底离开了这个舱体。
“估计跟着尤利亚走了。他总是一看到尤利亚,就跟上去。”韩清曙又找到了另一个诡异的地方,“你不觉得,这个机器,他对尤利亚有些太上心了么?”
“拜托,U是他的学习研究对象!”温夕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实验室那些铁坨子机器,你不也对着傻笑一下午,我有说过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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