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衡如当年一般见状就要笑话她,说她书读得太死,不知活学活用。温疏眉听得不乐,生气地驳他:“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是这一套话!”
温衡就笑,不再多说,只招手喊她再来吃两个汤圆。
京中各户人家也都差不多,阖家团圆的日子,哪怕平日里并不甚和睦的人户也都能难得的其乐融融。
喧嚣热闹里,皇城门口那口偌大的登闻鼓却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宛若雷声,震向四方。
登闻鼓乃是供百姓告状鸣冤所用的东西,各州府衙门口都有。皇城门口的这个更是不同寻常,乃是告御状所用。
告御状,何等的大事?便是在上元佳节也不免引得旁人驻足围观。击鼓的乃是两个妇人、一个汉子,还带了个男孩,都是乡下人的模样,便有好事者上前询问:“大过节的,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如先带孩子回家过节,等过完节回来再说。”
孰料一听这话,那汉子便露出了愤恨,一拉这路人的手,忿忿道:“我们何尝不想好好回家过这团圆佳节?可我们家里……已没有团圆了啊!”
寥寥两句,隐有骨肉分离之苦。
便又有人来问:“究竟什么事竟要告御状?你们状告何人啊?”
妇人犹自击着鼓,那男人气沉丹田,大声喊道:“我们要告西厂督主谢无!”
.这样的事自是即刻便传进了谢府。谢无原正闲的无聊,端着碗汤圆欺负谢小梅玩。他拿瓷匙舀起汤圆来喂她,她一往前凑他就缩手,害得她怎么也吃不到。
好不容易吃到了一个,忽有黑影越窗而入,谢小梅惊了一跳,整个汤圆吞下去,“咳——”地一声,噎住了。
谢无眼疾手快,手指在她穴道上一点一按,令她将那汤圆吐了出来。待看向面前的手下,他的脸色自然不善:“看把孩子吓的,什么事?”
“……督主恕罪。”来者抱拳,“有人在皇城门口击登闻鼓,说是……告您。”
“告我?”谢无不禁笑了。
五载以来,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敢怒不敢言的居多,参他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敲登闻鼓?
这个新鲜。
他便问道:“什么人啊?”
“属下只识出其中一个,去年咱们在码头边的庙里见过。”那人说着,视线在谢小梅后背上一划。
谢无皱起眉头:“她疯了?”
那手下咬一咬牙:“督主,这事怕有蹊跷……”
是蹊跷。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当今圣上又不是什么明君,寻常百姓敢告官的都寥寥无几,遑论来招惹西厂。
更何况,这都过去快一年了。若真为此存怨,早干什么去了?
谢无沉吟着,半晌,抬眸:“去叫孙旭来。”
那手下抱拳就告了退,谢无摸一摸谢小梅的额头:“对不住啊,爹呛着你了。”
谢小梅耷拉着脸:“爹总欺负我,我想娘了!”
“嘶……小丫头。”谢无眯眼,手指敲她额头,“敢气你爹了是不是?”言毕就将那碗汤圆递给她,“爹有事,你找哥哥玩去。”
“哼!”谢小梅把瓷碗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直接往外走,“我有骨气!我不吃了!”
.
翌日天明,即是新年的头一日早朝。早朝迟迟不散,朝堂上的事却已不胫而走,京中各府里都掀起议论。温疏眉原正为父亲研着墨,乍闻下人进来禀话,手上一颤,墨锭都掉了地:“什么?!”
温衡皱起眉头,她也顾不得,两步上前,拽住那婢子:“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奴婢……奴婢也不太说得清呀!”那婢子低着头道,“就听说……说是谢督主去年在一庙里硬抢了一户人家的孩子,闹得骨肉分离的。如今人家来告御状,击鼓击了大半宿,围观百姓众多,陛下也不好不见,就在今日早朝上宣了。如今……如今正与督主对峙呢!”
温疏眉又惊又气:“这什么混账!”
“阿眉。”温衡不快,“他强抢旁人家的孩子,你反倒骂人家?”
“不是,爹。”温疏眉回过头,焦灼之中解释得快语如珠,“那孩子您见过,便是梅儿。她原是寻常人家的童养媳,小小年纪被打得满身是伤,我看不过眼谢无才救了她的!”
“哦……”温衡恍然,想起那日乖乖巧巧地抱在自己腿上的那个女孩子,不吭声了。
温疏眉心里有些乱,摆手先让婢子退了下去,略作忖度,转身回到案前:“我带梅儿进宫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温衡便又皱了眉:“你别胡闹。”他顿一顿声,摇头,“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倒是你……先前已经历过那许多事,就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咱们安安稳稳地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
温疏眉斟酌着这句话,自知有些道理,终还是摇头:“他是权势滔天,可朝中恨他的人太多了,我怕墙倒众人推。”
话未说完,她已转身往外走去。温衡不禁拍案而起:“阿眉!”
“我必须要去。”她回身,低眉敛目,口吻却笃定。
温衡不禁怔然,一时莫名地什么也说不出了,万般道理都被噎在喉中。
温疏眉不再多言,朝他一福,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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