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对抗校园暴力的方式就是“熬”,熬到高考,他这段炼狱般的饱受摧残的高三生活就结束了。赵桐在死前一个月内并无自杀念头,他真的会是自杀的么?不过,如果是在精神极度崩溃的瞬间选择跳楼自杀的话,这种情况也不好说……
毕竟自杀与否也就是赵桐一念之间的事情,再理智的人,崩溃的瞬间也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何况当时的赵桐只是一个故作坚强的17岁少年而已。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赵桐的尸骨都已火化,那片化工厂也已经盖起了新楼,除非能找到当年的录像,否则这可能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
红灯,孟钊踩了刹车停至十字路口。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时琛,大概是被下午那阵头疼折腾得够呛,此刻陆时琛倚在座椅靠背上,正闭目养神。
“头还疼么?”孟钊问。
“好多了。”陆时琛睁开眼,看向他,“你刚刚在想什么?还在想案子?”
“我在想……赵桐到底是不是自杀的。”孟钊说,其实他想听听陆时琛的想法。跟陆时琛重逢以来,他深刻认识到一点,高智商的人并不非得局限在某个领域才能发挥智商优势,譬如陆时琛,对于线索的分析就常常让他另眼相看。
但陆时琛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孟钊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也看了赵桐的日记么,你怎么想?”
谁知陆时琛似乎对这问题兴致缺缺,他再次闭上眼:“他是不是自杀的重要么?一个死了十年的人,就算他的死因另有蹊跷,证据也早就消失了,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一件无从追究的事情上?”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只是理性过了头就成了冷漠,陆时琛这番话又让孟钊想到了十年前那番“野狗论”,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好歹这起案子前后涉及到三条人命,只有真相大白才能对这三个人都有交待。”
“你要怎么给他们交待?”陆时琛语气平淡,淡出了一股嘲讽的意味,“把案卷记录烧给他们么?”
这话让孟钊忍不住动怒,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一旦他开始对陆时琛产生改观时,陆时琛总有方法证明他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人情味儿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孟钊的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所以在你眼里,死了一个人跟死了路边一条野狗没什么区别是吧?”
察觉到孟钊语气有异,陆时琛睁开眼看向孟钊。他意识到孟钊再一次被自己激怒,激怒孟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陆时琛觉得有些奇怪——这一次,他似乎并不觉得有趣。
他侧过脸看向车窗外,语调平静:“是没什么区别。”
孟钊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怼了一句:“既然没区别,你老是掺和进这案子做什么?”
“我自然是为我自己,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追寻所谓的迟到的正义?”陆时琛语气漠然,“孟警官,我想提醒你一句,圈子绕得太大未必是件好事。你觉得你在追寻正义,事实上,对于你声称的要给交待的那三个人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你现在如何侦破案件,如何追求正义,对他们来说都于事无补,毫无意义。你所做的,充其量是给那些活着的人看看,让他们继续相信所谓的天理昭昭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钊不打算跟陆时琛继续这个话题了,车子驶入了怀安区的地界,孟钊一打方向盘,从拥挤的闹市拐入了一条黑漆漆的小路。
他打开大灯,将前路照得灯火通明。
一言不合,余下的路再无人说话。
孟钊一顿七拐八折,抄着小路将车子开到了御湖湾,这才有人主动开了口,是陆时琛:“不是说去吃饭么?”
“今天没心情,改天吧。”孟钊开了车门锁,“咔”的一声轻响,这逐客令下得彼此都心知肚明。
陆时琛倒也没再说什么,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陆时琛的身影被浓黑的夜色包裹,孟钊思绪难宁,如果说这十二年间陆时琛一点都没变,那为什么回国之后他要养一只狗呢,难道只是为了督促自己起床跑步?
这是养了只工具狗吧……孟钊在心里槽了一句,正打算开车离开,一闪眼,看见中控台下面的那盒巧克力,还有一盒止疼片。
陆时琛推门下车时全都没带走。
想到十二年前的陆时琛头痛欲裂地蹲在地上,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孟钊又觉得于心不忍。
跟一个失去了人生最初十年记忆的人计较这些做什么?一个人如果连对自己母亲的感情都弄丢了,让人怎么去苛责他无法跟路边的野狗、跟其他陌生人共情?
孟钊在车里静坐几分钟,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拿起那盒巧克力,下了车走到楼门前。
恰好有人从楼内出来,孟钊便蹭了门禁卡,闪身走进去,见那人回头有些不信任地看着自己,孟钊扬了扬手中的盒子:“来送东西,一会儿就走。”
他上了电梯,走到陆时琛门前,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陆时琛推门走进家里,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家里的狗一天没见他,亲热地冲着他摇着尾巴,似乎在求他抚摸。
陆时琛没什么心情,他走到客厅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有时候他也会意识到自己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这世界上是个异类,也正因此,他疏远其他人类,偏好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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