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同忽而又觉得,她如今这样更好。
起码,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百般无奈的少年,没有羽翼,不能护她,反而拖累她。
他知道,是因为如今他长大了,可以让她依靠。
她也不必再故作坚强。
所以,她也可以做一回胆小的小姑娘,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什么都不必发愁,反而可以撒娇。
“你不是去温酒了么?”阿桂揪着他的衣袖,有点舍不得放开。
方喻同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嫩白的指尖上划过,略含了些笑意,淡声道:“温酒这事芦叶汀州都会,我怕你一人待着胡思乱想。”
他说得没错,她惯是最爱胡思乱想的一个人了。
阿桂被他说中,脸颊有些发烫,甩开他的衣袖,强自镇定道:“我、我才不怕。”
明显是在撒谎,因为连话都说不完整,尾音还是颤的。
阿桂说罢,也意识到自己装得不好,再对上方喻同殷殷含笑的目光,更是面上发烫。
她别开眼,故意扯开话题道:“芦叶汀州是你从哪儿寻来的,做事细致又熨帖,竟然还会功夫?”
方喻同不答反问道:“阿姐怎么不问问她们的名字有何寓意?”
“名字?”阿桂一怔,反而被方喻同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她们的名字,是出自什么诗句吗?”
“自然。”方喻同背着手,温声念道,“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不。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①”
阿桂澄澈的琥珀双瞳里多了一丝亮光,“芦叶满汀州,很有意境,不过这诗却是有些凄美,尤其是最后那句,终不似,少年游,好生让人感慨。”
本是买花载酒,苦中作乐,可既都不是当初的少年,也就没有那番意气风发的滋味了。
“阿姐还没发现么?”方喻同重新坐回她的榻边,目光灼灼,看得阿桂心尖微震,“欲买桂花同载酒,桂,是你的字,欲(喻)、同,是我。”
这一首诗,写的是他们。
阿桂觉得凄美,但方喻同并不觉得。
不似少年,才是好事。
若他一直像以前那样无能,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少年,那又有什么用呢?
阿桂瞳眸微微放大,带着难以言说的神色,仿佛整个人都呆住了一般。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表明心迹?还是暗示她与他终究都是新愁?
阿桂被这番话搅得心底风起云涌,又是一阵复杂。
幸好这时芦叶端着温好的酒进来,阿桂忙端起酒盏,斟了一小口到白玉杯中,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涌过喉间、心头,掀起另一番的风雨。
却不像方喻同的话那般,让她不知所措。
她自顾自小口抿着酒,不说话,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自个儿灌醉,好逃避今夜他说过的这些话。
若醉了,便都忘了。
表明心迹,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若要说她与他没有个好下场,她更不愿听,不愿想。
所以,醉了才好。
方喻同坐在榻边,没阻止她这灌酒的行为,也没说什么话。
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晦暗不明。
阿桂酒量好,所以芦叶进进出出送了三壶酒进来,她才略微有了微醺之意。
芦叶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方喻同,又看了看喝得醉眼酡红的阿桂,心中疑惑不已。
但很快,方喻同终于出声,“芦叶,你再送一壶酒进来,便退下吧。”
芦叶点点头,晕乎乎地送完酒,拉上门,终于意识到什么,然后冲到房里,抱着绣花儿的汀州说道:“汀州汀州!!!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你知不知道姑娘和大人他们俩......”
汀州温和地笑笑,替她捋了捋额边碎发,“嗯,早知道了。”
芦叶:......
房中。
阿桂闷完最后小半壶酒,才发觉喝闷酒并不舒坦,不过确实容易醉。
她如今再眯着眼看方喻同时,他好像有了重影儿。
两张脸影影绰绰,交叠在一块,便是双份的好看,直让人移不开眼。
她抬起指尖,想摸,又垂下手去,告诫自个儿,不能对阿弟有非分之想。
她这样想着,因醉了,竟不自觉喃喃说出口。
糯糯软软带着醉意的声线,全似小钩子一般,飘进了方喻同的耳朵里。
听得人有些把持不住,好像嗅着空气里淡淡的酒香,也要跟着醉了。
方喻同望着她醉意朦胧的双眼,似是嘉宁才有的山水雾气,柔美又温婉。
他绷着身子,将她在衾被上胡乱划动的指尖握住,提到他胸膛处,又放下。
弯起唇角,嗓子半哑,眸色深浓,“阿姐,对我有非分之想也没关系的。因为我对阿姐,也是一样。”
第98章 二更
阿桂隐有一愣, 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流转,大概是因为醉了,脑子转不过来, 所以在勉强理解他说的话。
半晌, 她大概也没有理解得过来。
而是搭在他胸膛的指尖忍不住,动了动。
她似是在摸一堵墙壁, 碰了碰,贴了贴,然后半眯起眼,醉眼朦胧, “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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