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观尘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师兄,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他头一次恨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哄沈秋庭留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他别走。
哪怕只是幻觉……也好过空山冷寂,连幻觉也不肯入梦。
他实在太想念这个人了。
沈秋庭也顾不上自己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放软了声音哄他:“我在这里,哪也不去好不好?”
白观尘似乎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依旧喃喃着让他不要走。
沈秋庭又哄了他两句,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强行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直视着白观尘的眼睛,焦急道:“小白,你看清楚,我在这里,我还活着!”
白观尘安静地看着他,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费力扯出一个笑容:“无论如何,你愿意这样安慰我,我很开心。”
这大概是他在师兄走后经历过最好的一次幻觉了。
往日的幻觉中,无论开头的场景如何平静,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说话、习剑,或者是肩并肩斩妖除魔,最后总是要回到那个染满了血的黄昏。
那个黄昏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的幻觉里,似乎是一种残酷的提醒。
他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一次又一次穿过沈秋庭的心脏,再看着沈秋庭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化成一滩血水,几乎觉得死的人是他自己。
或者他早就已经死了,留在世上的不过就是一具躯壳而已。
可是今天师兄终于肯来看他了,还肯这么温柔地安慰他,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没有那么怨恨了?
这便很好了。
他终于敢放弃这条性命,去九泉之下给师兄赔罪了。
沈秋庭被白观尘平静到绝望的眼神刺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见他召出了一柄灵剑,冲着自己的脖子砍了过去。
沈秋庭被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抬手抓住了剑刃,拧眉训斥道:“你干什么!”
他抓得急,掌心被灵剑割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灵剑流了下来。
白观尘看见血,吓得心脏都不会跳了,灵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沈秋庭手上的伤口,想要伸手碰一碰,却像是怕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迟迟不敢伸出手去,只能愣愣地问道:“师兄,你还是不想见到我吗?”
如果师兄真的不想见到他的话……那他就迟些再死好了。
沈秋庭一脚把灵剑踹到了另一边去,气道:“你要是真死了,才是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他心里酸疼得厉害,这会儿忽然无比庆幸白观尘失忆了。
要是他没有失忆,依照他方才的行为,怕是两个人现在早就没有机会见面了。
沈秋庭草草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看了一眼正偷偷往他这边看的白观尘一眼,凶巴巴道:“你的乾坤袋呢?拿出来。”
白观尘乖乖地把身上的乾坤袋交了出来,还细心地除去了上面自己的禁制。
沈秋庭打开乾坤袋,将里面所有有杀伤力的法器符箓全都取了出来。取完东西,他依旧不放心,又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白观尘的身上,确认真的没有能伤人的东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白观尘乖乖地任由他动作,不错眼地看着他,像是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沈秋庭趁他不防备,灵力探进他的经脉里探查了一圈,勉勉强强替他梳理了一部分关键的灵力,给他用了一张昏睡符。
符纸渐渐开始发挥作用,白观尘感受到一阵困倦袭来,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他突然挣扎起来,紧紧抓住了沈秋庭的手。
他不敢睡……怕醒了就看不见这个人了。
沈秋庭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疼,认真地哄道:“你放心睡,我一直都在这里。”
白观尘被沈秋庭哄着,终于体力不支,陷入了沉睡。
哪怕是在睡梦中,随着记忆一同被放出来的心魔依旧不肯放过他。
他又一次梦见了沈秋庭死后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像往常一样晨起练剑,一整套剑法练完便收了剑。
一阵风过,头顶的杏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白观尘抬头看到已经升起来的日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往日这个时候,师兄应该已经睡醒了。他会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看他练剑,偶尔指点一两句哪里出了错误。
他想听师兄说话,便故意将剑招使得漏洞百出。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沈秋庭抱怨:“小白,你这套剑法怎么这么多小毛病啊?”
然后他的师兄就会走过来,带着他将这套剑法重新练一遍。
他其实不懂自己当年为什么莫名其妙那么多小心思,等真的懂了,却只剩下了阴差阳错。
白观尘将灵剑妥帖放好,下了山。
一个小弟子不经意撞过来,吭吭哧哧地找白观尘问路:“那个……师兄,藏书阁在什么地方?”
白观尘给他指了路。
谁知那小弟子张口就来了一句:“多谢大师兄!”
白观尘的身子僵了僵,问道:“你叫我什么?”
“大师兄啊,”小弟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我听师兄师姐们说您现在是掌教门下最大的弟子,难道不是大师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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