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起身,臣子们只得纷纷低头,朱雀庞景虽然不服,也不得不垂手侍立。听着他脚步渐渐靠近,宫中的礼仪大约就是这时候起作用的,就算静室中有人在刚才有过“也许真是巫蛊之事”的一念,那听着他这样平静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如同太和殿经年不变的朝钟声,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会有多荒诞了。
“父皇既然想看,不如把盒子都拿去看吧。”他淡淡道,走近桌前,顺手揭开了锦盒。
华丽的锦盒中,显然不是什么用于巫蛊之术的人偶,而是两个民间才有的演义故事里的泥人,一个是陈三金演义中的□□皇帝形象,另一个是个不知名的武将,看起来也像是凌烟阁上的王侯。
静室中的人脸上都有错愕,渐渐浮上尴尬来。儒家讲求事君至孝,所以文官脸上都有种家里的老爷子老糊涂了做了许多荒唐事,让人尴尬,又不得不装作不知道的神情。至于朱雀和庞景脸上神情,更是无处安身了。
“奴婢知罪,冒犯了殿下,这就去跟陛下复命了……”庞景慌乱请罪。
“等等。把东西带上,交给父皇,就说多谢父皇关心了。”
宫中少有这样的好戏,用不了半个时辰,消息就会传遍整座皇宫,一天之内,朝堂都会有所耳闻,连起居郎也会记上一笔。
但这戏并非如所有人想的那样,是唱给庆德帝看的,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叶璇玑这样的眼力,能在布局开始前就看出脉络。但东宫一贯行事明智,玩弄权术得心应手,没人会相信这真是一场误会,何况最会钓鱼的那个东宫谋主已经回来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东宫是故意卖个破绽,让庆德帝闹个乌龙之后再反思。
但叶璇玑知道他不是为庆德帝,而是为了让臣子看看庆德帝已经疑心深重到什么地步,以至于进退失据,不知轻重,闹出这样不体面的笑话。残忍、多疑、阴沉,都不是致命弱点,真正的弱点是这次展露的虚弱和愚蠢。当领头者犯下这样错误的时候,后面跟着走的人难免心里犹豫。
她今天那个机锋,谜底就是这个。太子殿下从来没在等谁回头,叶璇玑进来时,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怀缅,像猎人站在鹿的尸体边的那种怀缅。不需要叶璇玑来说,他早清楚众生都不会回头。
庆德帝已经走得太远了,他不肯回头。
言君玉并不知道自己送出的那两个泥人的命运,他正在刻苦写自己的兵书,午后思鸿堂一片安静,他想起来一本书里记载过□□当年对幽燕的布局,连忙跑到萧景衍的书房里去翻。
太子殿下还在永乾宫侍病,书案上陈设整齐,连看到一半的书也留在原来的地方。言君玉本来是想在他书上画两笔的,但是刚拿起笔,就发现书案上多了点东西。
是一张洒金笺,言君玉昨天听见叶椋羽讲江南制造府有人说过,金色最俗,但用好了又极雅,有一种织云锦间金丝,与素白锦毫无区别,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看得见。容皓笑他什么都研究,连织衣服都管。
但东宫只有他用洒金笺。
散落碎金的纸张上,叶椋羽的字写了半阙词,也许是诗,言君玉向来是只认得律诗的,也被容皓取笑过。
江南王叶慎的后人,世子叶椋羽,字漂亮得如同月夜的竹林,疏疏朗朗,他写:“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夕,风云与古同。”
这一张洒金笺不是随便写的,正面原来是写的一些东宫要参与的政事,是要送去永乾宫给太子过目的。难免让人想起传说中□□皇帝与叶慎的故事,京中与江南的政事奏章里,常常夹着叶慎在江南找到的新奇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片落叶,有时候是一朵桃花。
谁挡得住这个呢?
如果言君玉不是过年时收到过那根树枝的话,他甚至是看不懂这几行字的意思的。就像容皓说的,他读书太晚了,他能送给萧橒的,也只有那两个小泥人罢了。那些优雅的,有着深意的,收到之后会让人心中泛起情思的事,都不属于他。
橒是古书上的树,早已失传,所以天下的树都可以是橒树,正如天下的山川都是他的江山一样。
叶椋羽问的不是松林,是萧橒。
在他离去六年后,他的那棵树,经过了几场冬天,山川是否如夕,风云是否还相同?
谁挡得住这个呢。
第136章 送别权谋在他看来始终是末技
太子永乾殿侍病第六天,洛衡离开东宫。
消息传到言君玉这里时,他正在练枪,还是鸣鹿过来告诉他的,跑得气喘吁吁的,言君玉一听说洛衡要走,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匆匆找了匹马追了出去。宫中纵马也是伴读值得弹劾的罪状之一,但言君玉现在渐渐懂得敖霁他们当年的行事风格了,有些规则不是不知道,但就是不想遵守,因为有更值得的事去做。连这点规矩都不敢打破,算什么东宫伴读。
也许是那套枪法的缘故,也许是时间到了,他心中有许多信念在渐渐成型,也明白为什么当初郦道永说他是一柄刀了。
他的马快,很快在宫门处追到了洛衡的车,洛衡的身份始终不得见光,以戏班的名义来,也以戏班的名义走。仍然是很不起眼的一辆车,映着夕阳,更显得落拓,没人知道车外坐的是天下最博学的才子,车里的人更是奕天下如棋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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