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朝山泽点头,山泽则坐着回礼。
“你们认识?”姜恒好奇道。
山泽转念一想,姜恒似乎还不知道孟和的身份,但既然孟和没有表态,自己也不便多嘴,答道:“一面之缘。”
“我的熊呢?”姜恒又让耿曙翻译。
耿曙尚未发话,孟和却听懂了,仿佛半年里学了不少汉话,答道:“很好!长这么大了!”
说着比画了个高度,姜恒说:“养大了就放回去罢,别喂多了,自己不会找吃的了!”
孟和说:“放出去前,给你看一眼!”
姜恒心道你要把两头熊拉进落雁城里去,多半得吓跑不少人,不过也仅当孟和在开玩笑,耿曙便驾车,朝他吹了声口哨,风羽飞来,落在车前。孟和则挥了挥手,调转马头离开,继续打猎去。
又三天后,临近下元节,姜恒看见了满城张挂的彩绸与纸灯。
雍人以色黑立国,五德终始之说中,黑色属水,象征北方之神的玄武为护国之神,汁氏更对水神十分尊崇,连带着祭祀水官的下元节,也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姜恒在外度过了近半年野人般的日子,回到国都后,犹如从蛮荒之地回到了文明之国,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人气热闹的地方,终究是美好的。千年以来,居住在神州大地上的人纷纷聚在一起,分工合作,有了灿烂的诗书,形成城市、村庄、市镇、重城、国都,犹如天象,众星拱月,这就是江山与社稷该有的模样。
是日,汁琮接到了姜恒回朝的消息,耿曙也跟着回来了。
近半年里,斥候们关于姜恒的密告,每一天就没有停过。汁琮已经开始有点讨厌他了,这种讨厌在于姜恒揭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伤疤,奈何它们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汁琮很清楚有些问题必须解决,但就像良药苦口,喝多了总让人难受,姜恒几乎是撬开了他的嘴,一剂接一剂地强行灌下来,不容他歇一歇,简直令他恼火异常。
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外患,外患放着不管,更给他添了这许多烦心事。
“他们进城了?”汁琮说。
曾宇答道:“是,淼殿下也回来了。”
汁琮:“没有别的人?”
曾宇:“似乎还带着另一个人。”
曾嵘已提醒了弟弟,曾家即将朝卫家发难了,而姜恒,则是他们父亲布下的棋子,曾宇须得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
汁琮却很清楚这个人是谁,同时对姜恒的行为更添了不满——首先他站了东宫的队,这点是做对了,但他不该与曾家串谋,把整个东宫拉下水。
毕竟汁琮还是名义上的国君,有他一天在,太子泷就必须听他的,哪怕他是钦定的继任者。
“说说玉璧关的情况罢。”汁琮决定先将这点不快抛到脑后,朝众臣道。
今天他召集群臣,朝廷上的文武官来了一大半,耿曙马上就要回朝了,汁琮决定提前布置好,届时让耿曙带兵打前锋,夺回玉璧关。
案上压着金玺,曾嵘开始整理东宫宗卷,汇报玉璧关连日以来的动向,郑国太子灵仍旧按兵不动,但南方传来新的消息,老郑王快要撑不住了。一旦国君驾崩,太子灵就必须赶回济州继任,届时将有权力更迭与清洗,必然腾不出手打仗。
雍国正等待这个机会,太子灵也相当清楚,不会给汁琮这个机会,他极有可能提前发兵。
汁琮近年来已极少过问国政,民生、贸易、外交等事宜他向来不怎么感兴趣,如今都扔给东宫,让管魏协助着去处置,大方向按他的意思就行。
他最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打仗。侵占别国的土地,俘虏南方的百姓,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实力,一如棋盘上博弈,杀得对手闻风丧胆,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凡军务,他便会亲自过问。
曾嵘如实汇报到一半,忽然停下了声音。
满殿大臣齐刷刷地朝外望去,这寂静令汁琮从大战的遐想中回过神来,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两个人。
耿曙与姜恒一身风尘仆仆,站在殿内。
汁琮:“回来了?”
“回来了,”耿曙抱拳躬身,“拜见父王。”
姜恒眼里带着笑意,手持离开前带在身上的木杖,一身氐人服饰,也朝雍王鞠躬:“回来了,拜见王陛下。”
汁琮没有问山泽之事,淡淡道:“平安回来就好,过得与野人一般,想必在外吃了不少苦头,收拾干净,就去见你王祖母罢。”
廷臣都静悄悄地看着两人,姜恒那身打扮最像旅人,看了众臣一眼,也跟着笑。
“怎么?”汁琮问,“恒儿想说什么就说。”
雍国王室内,向来不似中原诸国般恪守上下之礼,汁琮看见姜恒这模样,又觉得他实在不容易,在外头奔走半年,全是为了他的国家、为了大雍的基业尽心尽力,心中嫌弃感亦淡了几分,一时竟说不上来是尊仰,还是畏惧。
“你先去罢。”姜恒朝耿曙道。
耿曙又朝汁琮行礼,点点头,转身走了。
汁琮怀疑地看着姜恒,想知道他如何解释山泽之事,卫家行径他大致知道,耿曙救走山泽,虽令他很是愤怒了一夜,然而转念一想,卫氏的嚣张早有耳闻,杀一杀他的锐气,也未尝不是好事。
姜恒却没有提山泽,环顾四周,说:“咦?陆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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