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向来是宁静的，尤其是石村野元二来了之后，虽然要过年了，但是秋棠商会的大厦附近却静得出奇。在如墨夜色的掩盖下，雷狼军一干人伪装成了小鬼子，成功混进了商会。卸掉张家运来的枪械物资后，在日本副官的责令下，众人各自坚守岗位，期间竟也没有露出猫腻。
    雷耀则早早就已经朝楼上摸去，灯火通明的走廊好似等全天都是敞开的，以至于将周围的气温烘烤的与外面有着夏冬之差，雷耀不禁解开了领口，往上推了推那顶类似于济公常戴的鬼子兵帽，又小心朝前方打探而去。
    整座楼在夜色笼罩下，声音传播异常清晰，雷耀正是听到了三楼传来的响动，这才大胆决定过去瞧瞧，换做平常，雷耀如果要独闯敌人阵地，是会提前做足够的准备的，而眼下他穿着鬼子兵的衣服，加上李之贻高超的易容，他相信即便是被人发觉，他也有办法应对过去。
    就这样，除了上台阶能发出轻微的响动外，从一楼到三楼的过程里，雷耀小心垫着脚，花了近一刻时间这才将石村野元二的声音听个仔细，人停在楼道口位置，望着半敞开的门，他改为挪步，生怕带出异耳的声音。
    从外边听去，屋内除了石村野元二似乎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人的声音雷耀觉得熟悉又陌生，他们的交谈很愉悦，时不时传来笑声，足见那人跟日本人很要好，随着慢慢贴近，里边的谈话也逐渐清晰，可就当雷耀来到门口，准备再次靠前贴耳去听时，身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个人。
    “你在这做什么？”
    声音一出，雷耀顿感鸡皮疙瘩冒了一身，下意识的要进行防备，由于肩上挎着三八式步枪，人的本能让他立马举枪，但是这枪他从没使用过，加上一时心急，当回身看到对方面容时，枪都没举起来。
    实际上，声音出现那一刻，雷耀大脑空白，但在下一秒却又是心中一紧，因为他能肯定这是张寿文的声音，尤其是看清对方脸后，雷耀感觉呼吸似乎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雷耀小鬼子兵的着装加上李之贻高明的易容术，这张寿文压根就没有认出他来，怒斥了一句后，忙继续吩咐道：“在这里守好，不要让任何人上来。”
    说着，张寿文绕开了雷耀，径直走进了办公室，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背影就消失了，而雷耀这才缓过神来。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看着没给他带来什么大碍，同时也值得雷耀心中暗笑，这张寿文没有看穿他的身份，但细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劲，可又怎么也说不清。
    张寿文进了屋子后，里边几人的交谈声更大了些，雷耀再次贴近，这次他学聪明了，紧靠在门口，时不时朝楼道处瞄上两眼，看上去就是个盯梢的守兵，不至于再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不好应对。
    “东西都运过来了，野元二先生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张寿文的口吻是在禀报，话一出，日本人立马拍手叫好，回道：“我相信你们张家的本事，就不用去看了，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拘谨。刚好我在和彭坤聊明天的事，你也一并和我们分析下。”
    彭坤？
    雷耀这才恍然，难怪刚才听着那声音熟悉，原来是东北代号‘复满’组织的黑棋队长。将出门时，李之贻嘱咐雷耀携带了一把迷你手枪，此时迷你手枪下意识地落入了雷耀掌心，以备不患。
    听着张寿文坐下后，几人的谈话直奔主题，石村野元二道：“上海方面来过电话了，大部队将会夜里动身，不出意外抵达这里会在中午时分，我们这边一早就要动身，如果能一举消灭掉新四军，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不仅是我，连你们日后也会飞黄腾达的。”
    “确实是，不过新四军的底细，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完全摸清，能了解的，只是他们经常埋伏在东郊一带，到底有多少人，县里还有没有后备军，谁也不清楚。”张寿文如实说着，言语之中显得力不从心。
    与他相反，黑棋的彭坤却是说得轻巧，笑道：“文兄是把我给忘记了吗？新四军内部可是有我的人。”顿了顿，张寿文恍然‘哦’了一声，彭坤继续道：“新四军现在总人数不过四五十人，这还是说有调遣支援后的人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些二愣子怎么想的，他们重心都放在了郊外，一连多日都在设置陷阱，想着靠埋伏以卵击石，真是让人大牙都笑掉了，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早已看明一切，就算是如他们所愿踏进埋伏圈，凭他们那点人力又能做什么呢？要我说，他们这么自不量力，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更像是在过家家。”
    “不能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正规军，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我担心是不是还有其他准备。”张寿文话语冷漠，明显是不相信彭坤的能力和判断，这让彭坤有些不愿起来，质问道：“文兄这意思，是在怀疑我们黑棋的情报网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也知道秋棠这里，不只是有新四军，从上海过来的雷耀，这最初还是你跟我提到的，那干人到现在没个动静，难道你就没想过，他们会和新四军有什么计划吗？”
    “哈哈哈，我还当你是在多疑什么，原来是担心雷耀啊！”彭坤得意起来，“他不过是个莽人罢了，从我一开始来秋棠就给他下了套，现在那人已经被新四军抓了，有我的人看着，论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出来，等明天只要跟新四军一开战，就是他雷耀的死期，我们还担心什么？”
    有了这番话，张寿文也不再追问，反而突然像彭坤一样大笑起来，夸赞道：“哎呀，能遇到坤兄真是我的荣幸，就连那雷耀都被你玩弄于手掌之中，那可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听说你们黑棋最近也拉拢了不少人马，这样的话，咱们胜算更大了，我再带些人，这个头功咱抢定了。”
    “哈哈，什么胜算，咱是必须头功，我拉拢的那些关系，其实是一开始上海方面偷偷安排的，只是有一部分被人暗杀了，所以我才又让兄弟们加紧扩冲了下，单是这些人手就有一百多，加上野元二长官的人，再有你提供的精良装备，新四军就算再狡猾，也折腾不哪去。”
    “还是坤兄高明，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小弟不得不佩服。”张寿文有意在拍彭坤的马屁，后者好像很是欢喜，只不过谈到功劳，他忙是借花献佛。
    “不不不，这都是野元二长官的功劳，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些帮助而已。”
    “是是是，野元二先生这战之后肯定能扬名立万，仅凭二十的兵力，就灭掉了长期以来潜在暗处的新四军，更是连军方首号要犯雷耀都杀了，这份奇功绝对可以流传百世的。”
    张寿文也是机敏，和彭坤一样，无论怎么着，在日本人面前，他还是要摆明身份立场的，他们权势再大，那也得靠着日本人，所以功劳赞扬什么的，就算是硬塞也要塞到石村野元二身上，这样拍马屁怎么也不为过。
    果然，听着二人如此识大体，野元二只剩傻笑了，不仅对他们更加看重，更是许下了一些看似不切实际的承诺，张寿文似乎并不在意，在对方话音刚落之际，立马合计道：“加上黑棋安排的，咱们总数是一百二三十人，按理说应该没问题，但我想为了保险起见以防万一，还得再多增加点人力，不如我现在赶紧回去安排，明天可以再增加二百人。”
    “等下，你那的人要从哪来，真能有二百吗？”问话的是石村野元二，忍不住的激动和急促，毕竟他定的计划不是军中安排，若真能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想想他将为天皇创造多大的功劳，那么他的官职还不得连升几级？
    张寿文笑了笑，满怀信心回道：“商会的那些家伙，谁不趁十个八个的打手，没随身的，那苦力总该有吧，也刚好借您提拔，我这当上了商盟会长，正好借这事看看，还有没有叛逆者。”
    “吆西，好主意，谁要是不听，直接杀了。”石村野元二兴奋道：“那你赶紧地安排，明日一早城外集合，就趁大部队还没来之前，去把新四军给一窝端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跟上方好好举荐你们。”
    “好的，那先谢谢野元二先生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行下去准备了。”张寿文恭敬退后，退到门口转身从屋里疾步走了出来。
    原本还在门口偷听的雷耀，立马摆正了身姿，眼角余光瞧着张寿文从面前走过，可突然间，他心中一顿，因为张寿文也突然间停了脚步，离他只是一步之遥，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
    “你，是新来的吧？”张寿文回身，目光开始在雷耀身上打量起来。
    张寿文这一盯，雷耀着实感到紧张了，虽说是易容打扮，但被人那么近距离地打量，谁也保证不了，会不会被发现蛛丝马迹，是否一定能避过去。
    况且，小鬼子别看能说上几句中国话，那也是能听出来差别的，眼下对方问话，雷耀还不敢出声，在对方转身那刻起，雷耀立马低下了头，心中催促着张寿文赶紧滚开。
    但令雷耀更紧张的是，张寿文不但没有滚开，反而靠他靠得更近了，竟然抬手朝雷耀慢慢伸来，最后停在了腰间位置拍了几下。
    “衣服好像有点小啊，裤袋也没扎好，不过倒是可以塞点东西什么的。”话到这，张寿文深吸一口气转而背身招了招手，“这里用不着你了，赶紧下去找你们副官吧，准备准备，明天可是有好戏看，打起精神来。”
    话听着像是对雷耀说，但雷耀脑中已经冒出好几个问号，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张寿文不对劲，好像是已经认出自己来了，并且有意提醒着什么。
    小心瞄着张寿文越渐越远，最终消失在楼道处，雷耀将迷你小手枪重新别进腰带里，眉头皱得发紧，此时屋内剩下黑棋和石村野元二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听着彭坤也要告退的意思，雷耀不敢再待，忙快步朝楼下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