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太快，让人们觉得时间整块一跳而过，转眼这就来到了除夕跟前，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秋棠县每家每户都贴上了红纸黑字的对联，张灯结彩地透着喜庆。
    再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惧严寒地成群簇拥着，每逢友人相遇总会互相道上一些祝福吉祥话，但若有细心的人肯定会发现，这个新年不同往年，县城里好多知名的商铺，不趁现在多接生意，反而一早就关了铺子，就连巷口街道中常年说书的先生这会儿也回了家准备新年，未免有失常理。
    很多老百姓并不知，这些商主也是逼不得已，因为秋棠的商盟已经开始变天了。
    石村野元二，日军驻上海陆军特战队派来的，别看是小小的伍长，但他却代表着所谓的大日本帝国，秋棠在日本人眼中只是区区一个县城而已，哪怕随便派个下等兵，这些低贱的商户也不敢放肆。
    事实确实如此，这野元二自打来到秋棠县后，正副县长连同一些当地的富户可是给舔足了脸，这让野元二更是威风凛凛，进入商会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立马下达了通知，要召集所有商盟成员先开个集体大会。
    原本就因热被窝睡得正香被叫起，一肚子的怒火，再加上石村野元二瞧每个人的眼色，透着鄙视轻贱，这让许多人不满，即便官政人员牵头，但万事也要讲个规矩流程，凭什么这小日本一出现就要掌控整个商盟？
    一时众商户老板疑问不满重重，但敢站出来反对的却没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是哪位老板窃窃私语声音大了些，愣是挨了一枪子，实际上野元二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看着应声倒在血泊里的人，在场众人立即噤若寒蝉，下意识把头压低，连与日本人对视的胆量都没了。
    石村野元二吹了吹枪口，一副吃定了这干人的架势，雍胖的身子歇着往椅子上一横，推了推丝框眼镜，哼笑起来脸上的赘肉都在抖动。
    “商人嘛，赚钱为主，以后你们有我们大日本帝国撑腰，有数不尽的真金白银，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野元二垂着眼皮扫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邪恶的笑容，他加强口吻继续说：“再好的事也怕有人捣乱，那怎么办呢？呵呵，尽管试试，我如果管不了你，还有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精英部队，所以，今日起，我要立个规矩。”
    说到这，石村野元二不动声色地再次扫量所有人，目光之中涌出一股贪恋，又正了正身子变得越加严肃起来：“聘用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保护你们，是要收一些费用的，所以以后你们做生意赚到的钱必须要交七成给军中，至于商盟嘛，大家都是自己人，抽一成就好了。”
    话音一出，下边一片哗然。
    “开什么玩笑！抽八成水，那我们还能剩什么？”有人心中的积怨终于爆发出来，
    原先美国佬控制商盟，即便抽水但也为成员提供了新生意，可日本人来了这里，什么都不做，就要分现成的，而且是狮子大开口，这是明着抢劫啊！
    “要这样，咱还加入什么商盟啊，这都什么世道啊，大家都退吧退吧。”一位年长者气得吹了胡子，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后，拼命地发动大家。
    这番举动，引起了成员们的共鸣，在老者之后，先后又有四五人噌噌站起，可剩下的大多人，却一副为难的表情，想支持但眼神却一直瞄着石村野元二，因为后者已经表现得极度不悦起来，手里的枪正上膛。
    “等下。”葛顺这时候突然站起，佯装笑着蹿到台前，朝野元二小心点头哈腰，回身冲老者几人摆手，并不停挤眉弄眼使着眼色说道，“老姚别闹了，快坐下！”
    老者很清楚当下的局势，如今是小日本占了上风，如果反抗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但他依然不肯苟同。明知道葛顺是为他好，但他却咽不下这口怒气，叱道：“会长，也不知是不是我年纪大糊涂了，我记得老张还在时，你保证过，任何时候都不会跟小日本有合作，现在老张不在了，你不仅把商盟让出去了，更是要坑害这些个兄弟，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话一出，众成员同是一片呼声，目光齐刷刷转向葛顺，再看葛顺一下子拉黑了脸：“老姚，你，你过分了啊！”
    “我过分？大家伙都看着呢，这小日本抢咱土地，杀咱同胞，他们就是十恶不赦的畜生，你却偏偏做狗汉奸，你对得起死去的老张和祖宗吗？”老姚情绪激动，眼中热泪打着转，气势上却不弱一分一毫，说过之后，更是狠狠指了指石村野元二，紧紧咬着牙，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被人这么数落着，葛顺有太多不甘，但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在发现石村野元二对着老姚举起枪时，他忙回身点头哈腰靠近过去想做安抚，而这功夫人群最尾后，有人突然拍手大笑，众人转头望去，张寿文从后面走了出来，场内顿时安寂下来。
    “抱歉，家中事多来晚了。”张寿文径直走到了石村野元二面前，恭敬地稍稍低了头，后者没有责怪，只是朝眼前指了指：“有人想造反，你来解决吧，做的好，会长位置现在就交给你。”
    “好的，请放心。”应过，张寿文走到人群正中央，此刻的葛顺一脸尴尬不知所措，张寿文冲他微微点点头，示意他回去坐好，接着冲大伙笑说道：“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请容我给大家分析分析。”
    张寿文的话很有份量，全员都打起了精神，这不仅因为他是张家的接班人，更因为他多日以来着重于人际关系的维护，拉拢了不少关系，所以他出来，这些人是要给面子的。
    “我们经商的看得是利益没错，但前提条件得先有商，当下的形式我也不用多讲，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退出商盟，请仔细想想你会落得什么结果，不仅没有了财更可能丢了‘命’，”刻意将‘命’字加重语气，这明显是一种威胁，张寿文刻意扫了下众人的反应，见大家依旧是安静听着，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有些事需要把眼光看远些，我们做生意的也可以薄利多销，野元二先生定的这个规矩，我认为就很好，双方受益，日军势必会为大家多创造商业机会，最终给大家带来的只有多不会少。”
    “你确定？”听到这，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果日军确定我来做这个会长位置，我会很肯定的保证，请相信我。”张寿文说着回头望向石村野元二，后者听得出他什么意思，却装作糊涂样，眯虚着双眼，连个正眼都没给。
    张寿文早有准备。众人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列单递上前，原本满不在意的石村野元二好奇扫了一眼，下一刻双眼张大，肥胖的身子竟灵活地从座位上窜，将列单一把抢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二十门炮，你不是开玩笑？”
    “不敢不敢，这些炮连同下边的枪支弹药都是上等货，算是张家给日本皇军的见面礼。”张寿文嗓门提高了许多，并不单是说给野元二的。
    石村野元二显然很激动，向张寿文投去赞扬的目光，点点头，紧然一拍桌子，对所有商盟成员道：“秋棠商盟会长需要挑选一位有能力的人，张家名声显赫，我没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所以我现在就宣布，张寿文以后就是商盟的新会长。”
    “谢谢野元二先生。”礼貌行了礼，张寿文说起话更有硬气，继续转回之前的话题，冲众人道：“有我来做保证，这下大家还有什么顾虑的吗？”
    “张家我还是信得过的，也可能咱眼光太短了些，那以后一切就听会长安排。”
    “是啊是啊，论资产谁也比不过张家，寿文都这样说了，咱们还反对什么呢，我支持。”
    ……
    一人打头千呼百应，原本沉寂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从张寿文露面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刻钟，双方的矛盾看上去就已经化解。石村野元二对于这位他亲手树立起来的新会长是十分满意的，冲张寿文微微点过头后便吩咐士兵去拿合同，他对支那人是不能通过嘴巴信任的，所以每个人都要白纸黑字签下来。
    一切都按照着日本人的原计划在进行，野元二拿着合同嘴角扬起得逞的奸笑，让人怎么看怎么古怪。众商盟成员心中不由自主发了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所谓‘平等条约’的下发。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野元二时，老姚突然从座位站起，哼哧了一声，刻意发出很大的响动，也看不出是冲日本人还是张寿文，总之是一脸的不愿，二话不讲离座就朝外走。
    这时，张寿文吼了一嗓子：“姚老，你这是打算去方便吗？年纪大了别摔着，我可以找个人搀着你。”
    “狗汉奸，你爹要还活着，早把你腿儿打断了。”老姚倏然转身，目光死死地盯在张寿文脸上，别看是瘦小的身躯，目光之中带的怨气却相当有分量，以至于张寿文隐约间有些生畏，但想想自己既然已是会长，眼下的局面他又有着完全的主控权，决不能在日本人面前丢了份，就见他不屑笑过，回身跟野元二小声交谈，好像在商量什么，到最后野元二开心地叫来了副官，指着张寿文交代了两句。
    张寿文狗仗鬼子势，一时整个人的气场派头显得更为强势了些，尽管在日本人眼前，他依旧挺直了身板，双手朝后一背，冲即将要出门的老姚吼了起来。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他拦住！”话一出，身后的副官当即冲门外的士兵下了指示，老姚再想走已经没了机会，门口窜出的几个兵，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