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耀无奈叹了口气，打断三子说道：“跟你们没关系，这是昨天我和你姐还有陈默他们商量的结果，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连我身边亲近的兄弟都死了几个，我担心你们最后落得一样的下场，这才打算把你们先送出上海，我向你们保证，等到上海这边事情结束，我们第一时间就会去找你们汇合。”
    虽然在场的都是孩子，可在街头巷尾混迹了那么久，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听出雷耀话里的意思，一个个的全都慌了神。
    “老大，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赶我们走啊？”
    “老大，我们知道错了，你罚我们吧，只要不让我们走，你怎么罚，我们都认。”
    “我再也不偷吃东西了，老大，别赶我们走啊！”
    雷耀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小赤佬军们哭哭咧咧地嚷叫着，围跪在雷耀跟前，双手拽着他的裤腿苦苦哀求。
    此时的三子也彻底绷不住了，豆大的泪滴顺着眼眶滑落：“老大，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们这时候估计还在垃圾堆上刨食儿，指不定早被小鬼子杀了，你收留了我们，这就是天大的恩，平时你吩咐什么，我三子绝没二话，只有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同意。”
    已经搞清楚情况的小赤佬军们纷纷点头。
    这番情形，虽然早就有预料，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雷耀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早就留心这边的李之怡见状，无奈笑了笑，朝这边走过来准备救场。
    “接下来的敌人会很难对付，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还是离开上海比较好。”
    李之怡上来就直接劝说，小赤佬军们听到之后置若罔闻，带头的三子更是接连摇头，态度十分坚定，在他看来，哪怕是死在雷耀身边，也比远走他乡要好，更何况，如果他们不在了，雷耀他们缺人手的时候，去哪找可靠的人啊，谁还会帮他？
    “都给我起来再说。”雷耀皱着眉头强行把三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李之怡帮着把剩下的几个孩子也都拽了起来，冬天地寒，一直跪在地上对膝盖损伤很大，把三子抱到轮椅上放好，雷耀这才说道：“这是为了你们好，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知道你们都想留下来帮我，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出了事，我心里该多难过？”
    顿了顿，雷耀狠下心来，强硬地补上一句：“就算你们不肯离开，哪怕用迷药，我也会把你们一个个都送走，真到了那个地步，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就别再见面了！”
    所有人，包括李之怡在内，听到这话，都傻了眼，雷耀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跟小赤佬军们彻底断绝关系。但李之怡明白，雷耀这是觉得好言相劝不管用，打算用强了。
    果不其然，见雷耀有发火的迹象，三子等人瞬间蔫吧下去，雷耀趁热打铁，接着说道：“要么听我的安排，你们早点离开，这样我去了一块心病，也好专心对付上海的小鬼子，要么就我想办法把你们送走，然后咱们就当没认识过。”
    雷耀给出的安排根本就没有给小赤佬军们选择的余地，所以三子攥了攥拳，也只能回答道：“我们走！”
    得到答复，雷耀脸上顿时露出些许笑容，早知道这样，刚才他就应该直接这么强硬地告诉三子，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事了。
    见三子松口，李之怡微微一笑，拍了拍三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不用太担心，等我们把这里的小鬼子解决完，就会去找你们的。”
    得知马上要离开上海，三子的情绪不是很高，剩下的小赤佬军们也都红着眼眶，对他们而言，雷耀一直像是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他们，如今就要离开，明知道是好事儿，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三子他们同意了离开上海，雷耀也松了一口气，让李之怡给自己做了伪装，就出门了。
    如今的上海有千门中人出没，行事谨慎一点儿总是没错的，为了防止被盯梢，雷耀特地从赌场前门离开，看起来就像是赌完钱准备回家的路人一般。
    喊了辆黄包车，雷耀直奔法租界总巡捕房。
    自从程大贵升职成了华人总探长，他的办公地点便设立在这总巡捕房，由于换了副形象，所以进门的时候被守卫给拦了下来，但是在雷耀稍露身份后，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员立即放行。
    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雷耀很容易便找到程大贵办公室。
    见雷耀登门，程大贵并没有过于意外，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接到下面人传来的消息，说巡逻时发现武馆里已经空无一人，程大贵只是稍加思考，就能想到雷耀可能遇到了麻烦。
    原本程大贵打算派人出去摸一摸雷耀的行踪，命令还没下达，结果雷耀就来了。
    “我听说日本人的三号仓库物资被运走之后，连带着驻军也被杀了个干净，是你做的？”
    两人算是熟人，程大贵问起话来没有忌讳，而雷耀这次来是有事求人，所以回答起来也是非常爽快：“前几天晚上把物资运走送给了八路军，昨天晚上杀的小鬼子。”
    “你倒是个狠人，东西运走也就算了，连人都不放过。”程大贵起身给雷耀倒了杯水，脸上带着淡笑道，“就算你不动手，那群人肯定也会受到日本政府的惩罚，拼着命杀了那些人，何必呢？”
    程大贵消息的确灵通，但身居高位注定了他在消息的时效性上会有一定的延迟，而且周成身亡的消息只有雷耀这些自己人知情，所以程大贵并不理解雷耀动手的原因，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他们从武馆搬走了。
    把周成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雷耀直奔主题：“程先生，我身边有几个小孩子，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送出上海？”
    殷梓的事，雷耀没有和程大贵说，毕竟对程大贵而言，这些消息无关紧要。
    “孩子？”
    程大贵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你想把他们送到哪儿？”
    “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上海。”顿了顿，雷耀又补上一句，“最好是没有小鬼子的地方。”
    小赤佬军们已经和小鬼子打了足够多交道，雷耀不想他们即便离开了上海，仍旧会遇到被小鬼子杀死的危险。
    “现在的中国，处处是战火，想要找一个没小鬼子的地方可不容易。”程大贵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随后提议道，“去香港吧，香港那边我有个朋友在做生意，把他们送到那边不仅安全，生活方面也会有保障。”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
    听到香港两个字，雷耀很想告诉程大贵，红星之中的老谭实际上是小鬼子的奸细，但雷耀并不清楚程大贵和蒋老板之间的交情，贸然开口，很有可能带来一些误会。
    没等雷耀开口，程大贵突然转移话题：“对了，昨天文森局长让我找一处房子，说是给你准备的？”
    雷耀并没有想到文森居然会把这个任务交给程大贵来做，稍稍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一个答复。
    “武馆那边出现了一些问题，我急需转移出去，你是知道的，我在上海没几个认识的人，最后只能找上了文森局长。”干笑两声，雷耀有些尴尬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麻烦你。”
    “没关系。”程大贵摆了摆手，“以后这种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洋人和日本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狗，只不过洋人的吃相更好看罢了。”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雷耀没来得及多想，程大贵已经接着说道：“沪北江湾路上有一处房产，是栋三层小洋楼，虽然不大，但住你们几个人应该不在话下，你给我留个地址，回头我让人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程大贵的动作之快，远远超出雷耀的想象，当时文森说的三天内给回复，这才过去两天，程大贵已经把钥匙给准备好了。
    “那栋楼是我买来自用的，后来又在其他地方买了房子，便空了下来，刚好留给你们。”程大贵随口说了一句，继而开始整理手里的文件。
    事情安排妥当，雷耀继续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跟程大贵说清自己这两天会待在金鹏赌场，钥匙可以送到那里，雷耀便向程大贵告辞。
    出了总巡捕房，雷耀走在大街上满脑子想的都是程大贵最后那番话。
    洋人和小鬼子一样？
    程大贵身为总巡捕房的探长，说是手眼通天一点也不为过，可这一切都是洋人给予的，但他却讲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的意思是，洋人实际上也是敌人？
    脑子里带着疑惑，雷耀坐着黄包车前往金鹏赌场，跟程大贵文森这种人打交道，就这一点不好，不管说什么，总是说半句留半句，云里雾里的让人很难搞清楚情况。
    一开始雷耀还以为会为这件事情会多费些口舌，毕竟程大贵不爱管闲事的性格他早就有所了解，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一来一回除了在路上浪费较多时间外，在巡捕房待了不过半个小时。
    想了一路，到金鹏赌场门口的时候，雷耀心里才多少想明白了一些，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一次程大贵如此爽快的原因，是因为他杀了三号仓库那群小鬼子。
    跟程大贵前后接触过几次，雷耀对他的性格算是有了初步了解，别看他表面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心里还是有一些抱负的，即便身为洋人的手下，骨子里仍旧流淌着中国人的血液。
    正是有这种人在，他才能坚持到今天。想着摇了摇头，雷耀迈步进入金鹏赌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