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雷耀是否有意避开蝶花的身份，殷梓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顺着雷耀的话，陷入思考之中。手上动作未停，直到把桌子上的碗碟摞在一起，殷梓这才说道：“最好往后面推四个小时，定在晚上八点。”
    这些话原本只是雷耀为了打消她警惕性随口说的，没想到，居然还真的从殷梓的嘴里掏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在殷梓的解释下，雷耀这才明白殷梓为什么要把蝶花离开的时间延后。
    跟雷耀猜测的不同，小鬼子吃饭时会有一次交接班，想要借助饭点让小鬼子放松搜查力度的想法自然不成立，然而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却是白天看守的队伍和晚上看守队伍的全员更替，期间会有十分钟的空档，负责搜查船只的小鬼子只会留下一到两个人，可以说那会儿检查的力度是一天之中检查力度最小的时候。
    这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雷耀突然抓住殷梓的手，一脸郑重道：“谢谢你！”
    被雷耀的动作吓了一跳，殷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雷耀后面的话，脸色罕见地红了一红，立即从雷耀手里挣脱，端着碗离开房间。
    雷耀的感谢是绝对发自内心的，蝶花能够安然离开上海，对雷耀而言，算是了却了一块心病。一直以来，他身边死了许多人，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更是有许许多多倒在了小鬼子的炮火之下。
    离开上海的蝶花如果能够和老白相聚，可能是这对苦命鸳鸯的最好结局了。
    武馆这边刚用过早饭，公共租界里一处光亮的地下室里，军统的头目戴笠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早餐。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从身份上来讲并不如他，但实际作用却要远远超出他的人。
    如果雷耀在场，肯定会一眼认出这个端着盘子、面无表情的人。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今的戴笠完全不似以前那般意气风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说，胡子拉碴，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一把夺过李世群手里的盘子，也不管盘子里的饭食是凉的还是热的，抄起筷子就是一顿海塞。
    李世群点了根烟，抽了一口递给戴笠，戴笠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一口香烟一口饭，很快便吃得满头大汗。
    “风平浪静，日本人没有任何异常举动，雷耀更是像消失了一样。”
    “这段时间应该是上海破城以来最平静的一段时间了吧？”
    急于填饱肚子的戴笠差点噎住，急忙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到现在我还是想不明白，当初让我的人跟雷耀两败俱伤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世群瞥了戴笠一眼，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面对李世群的反问，戴笠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一夜之间，军统的人死伤大半，包括联合据点在内的九个据点全部被拔除，那个隐藏在暗处为国民政府立下了无数功劳的军统，像是被小孩子踢飞的石子一般全数消失在上海，身为军统的领头人，这样的结果对戴笠来说，简直是毕生的耻辱。
    但是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上峰的命令。
    而传达命令的，却是眼前这位身为特高科下属76号组织的头目，李世群。
    “那就实话跟你说好了，汪主席希望能够和日方达成合作，军统中统的情报组织在上海城内活动，对日本人来说，跟狗身上的虱子差不多，一口咬不死，留着又难受，所以就只好请你们暂时撤出上海。”
    戴笠双拳腾地握紧，自己费尽心力为党国效忠，最后却换来虱子的形容，对上面的那些人而言，自己兄弟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李世群的讲述还未结束，瞥了一眼愤怒到几乎颤抖的戴笠，眉眼上挑，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当然，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削弱雷耀的实力，对汪主席接下来的行动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还能起到向日本人示好的作用，戴老大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一石两鸟的完美计划……吗？”
    苦笑两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戴笠重重叹了口气，身子靠在椅子上：“这么说来，汪主席已经决定要投靠日本人了吗？”
    “不是投靠，是合作。”
    纠正了戴笠话里的语病，李世群伸了个懒腰，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先待在这里，等到汪主席抵达上海，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处置方式。”
    伴随着铁门重重合拢的闷响声，地下室里又剩下戴笠一个人。
    二十天前，李世群找到戴笠，把那样的一个计划告知戴笠，得知特高科下属76号组织居然是己方的友军，戴笠喜不自胜，但当时的军统方面已经得到雷耀的所在地点，所以戴笠并没有同意李世群的计划。
    给雷耀下套是个好想法，但是想要将其击杀，并不容易。
    这不，李亮把武馆的地址告诉戴笠后，想要抢功劳，没多久便对武馆发动了袭击，结果不仅没能成功，还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李世群紧接着又找上戴笠，催促他做出选择，第二天上午，军统和中统的情报人员进行情报交接的时候失踪不见，猜出做这件事的人有可能是雷耀，戴笠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答应李世群。
    早就打算对武馆动手的李世群，在戴笠同意后，当天中午就派人发动袭击，军统方面配合行动，拦下想要赶回武馆的雷耀。
    只不过76号组织的人行动并不顺利，最为关键的李之怡根本没劫持回来，不过让戴笠松口气的是，雷耀仍旧选择对据点发动夜袭。
    当天晚上，双方正面交战，虽然做好了埋伏，但应对雷耀麾下人马的袭击时，军统和中统方面的抵抗略显薄弱，虽然最后惨胜，抵御住了雷耀的攻击，但己方的人手损失格外惨重。
    就在这个时候，李世群带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戴笠以为支援抵达，正打算借着李世群的帮助反打一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76号组织直接把所有活下来的人抓了起来，戴笠作为这些人中仅剩下的头目，享受到了被单独关押的待遇。
    戴笠的破口大骂对李世群来说不痛不痒。
    李世群下的一盘好棋，仅付出六个人手阵亡的代价，就彻底解决了上海范围内的情报人员，甚至还重创了雷耀，使得雷耀半个月来，鲜少在外界露面。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雷耀，接下来还有你受的呢！”
    亲眼看着地下室入口被锁好，李世群呲牙一笑，一脸凶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世群自认为不是君子，什么时候报仇都不晚。
    雷耀自然不知道失踪的戴笠是被李世群扣押了起来，现在的他，白天基本上都待在武馆，大多数时间都和殷梓待在一起，一是为了保证殷梓不会突然出现在永乐烟馆，二则是为了麻痹殷梓，让她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雷耀的同伴。
    俗话说，人生如戏全凭演技，雷耀凭借着李之怡手把手教导的伪装手段，硬是让殷梓产生了一种已经成为雷耀亲信的错觉。
    一天时间，说过就过去了，雪下得小了不少，温度还是很低。
    傍晚，陈默回到武馆时，双手和裸露在外面的脸庞被冻得红通通的，瞥了一眼坐在雷耀身边的殷梓，陈默冷哼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径直回了房间。
    殷梓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陈默如此对待，所以在面对陈默敌视的眼光时，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
    从陈默临进门时暗中比出的手势来看，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并非一无所获，至于到底收集到了什么信息，自然还是得等夜深人静殷梓入睡之后再说。
    耐心等到半夜，雷耀先是拉开房门看了眼殷梓的房间，这才悄悄推开了陈默的房门。
    侧身进了屋子，陈默显然也是一直在等候，雷耀催问道：“怎么样？”
    “永乐烟馆那边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陈默的一句回答，算是给今天一天的勘察下了总结，得到这样一个结论，雷耀并不觉得意外，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问题，他反而会觉得这是不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见雷耀没有说话，陈默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发现一个大问题。”
    “出什么事了？”
    既然没能从永乐烟馆找到线索，陈默所说的问题自然和殷梓也没有关系，只是让雷耀比较疑惑的是，能让陈默用这种语气的，究竟该是多大的麻烦。
    “我在长乐街上看到了郭军。”
    陈默的话语一如往常，简洁干练，但有刚才的态度在先，雷耀的脸色刷地拉了下来，雷霸郭军周成郭三，他们四个人是雷耀建立雷狼会时的元老，因为上次的冒然袭击导致郭三身亡，雷耀心底内疚了许久，如今听到郭军的名字，雷耀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料到到雷耀会很震惊，陈默没有犹豫，直接把今天所看所闻如数讲了出来：“郭军，好像在抽大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