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把过后，雷耀停下了手，因为站在后院门口的雷霸给他打了个眼神，雷耀心中了然，不留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赌馆，看着热闹的赌桌，搓了搓手，但目光却在人群中不断巡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暗地里戳了陈默一下，陈默立即拔高声音，看似无意地催促道：“这位大哥，你倒是下注啊？来赌馆玩儿，哪儿有不下注的？”
    “不好意思，我一天只赌三把，上次破戒便引来了血光之灾，不能再犯了。”雷耀摇了摇头，作势起身，陈默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见门口进来那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立即说道：“什么血光之灾，神神道道的，不赌就走，别在这里碍事儿。”
    雷耀心中暗笑，没想到陈默演得还有模有样的。
    刚刚起身，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人，雷耀皱了皱眉：“这位先生，借过。”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急忙把帽子摘了下来：“师父，是我啊，李元！”
    “李元？你怎么来了？”听到对方自报家门，雷耀的反应比李元还要大，顾不得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就往赌馆外走去。
    李元昨天就听说有位大师出现在赌馆里，只是三哥心情不好，他不敢乱跑，只能乖乖待在房子里陪他喝酒，今天一早他三哥刚出门，李元就跑了出来，在各个赌场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才听说大师在这家赌馆。
    结果李元刚找到大师，就被拉着出了赌馆，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情况的李元只能跟着走，一直到街尾的一处面馆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不等李元发问，雷耀先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随即从身上掏出罗盘，一番连雷耀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比划后，雷耀又转身朝面馆对面的小胡同走去：“这里不适合说话，去那里。”
    见雷耀连罗盘都拿了出来，李元不敢小觑，急忙跟着雷耀进了小胡同。
    各自站定后，李元这才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父，之前金鹏赌场被人大杀一通的事，和你没关系吧？”
    雷耀心中只觉好笑，正如李之贻所说，别看李元没什么本事，但为人着实奸猾，雷耀曾躲藏在金鹏赌场已是整个上海滩人尽皆知的事，李元发问，问的不是他和赌场的关系，而是他这位大师和雷耀有没有关系。
    在李元巴巴等着回答的时候，雷耀郑重点了点头，见状，李元心中大惊，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师果真和雷耀有关系。现在怎么办，先安抚好他，然后再联系三哥？
    一时半会儿，李元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此时雷耀严肃开口道：“金鹏赌场遇袭，的确是因为我。”
    李元“啊”了一声，震惊地愣在原地。
    雷耀见状，故作不满道：“你不是问为师和金鹏赌馆的关系吗？”
    李元这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两下：“师父，赌场遇袭怎么是因为您啊？”
    “皆是因为钱财二字。”雷耀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一天只赌三把的原因便是因为坏了规矩之后，会有坏事发生，那天为师一时囊中羞涩，不得已之下，只能连赌十五把，而后为了解释清白，又动用了能力。”
    听到这么一番解释，李元被惊得当场张大了嘴：“那您的意思是？”
    “因为我坏了规矩，祖师爷惩罚我。”雷耀摇了摇头，做了个道士常用的手势，“赌场遭袭，确实为我扛了灾，得知这件事情后，我不得已之下，只能连夜离开了上海。”
    说到这里，李元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后来四处寻找，也没能遇见师父。”
    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李元挠了挠头，往前探着身子低声问道：“那您和雷耀没什么关系吧？”
    “雷耀？”从李元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雷耀没有丝毫惊讶，“我倒是听说过此人的名号，有意交往但始终不见其人。”
    李元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意：“对了师父，既然您手段如此高明，是不是能算到雷耀的行踪？”
    “自然不在话下。”雷耀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李元的心思，脸上仍旧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过与这种人物交往，讲究缘分，用手段勘测方位，便失去了味道。”
    “师父果然是高人。”毫不遮掩地奉承了一句，李元面色隐隐有些为难，雷耀见状，立即掐动手指，随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想帮你兄长？”
    李元愣了下神，后退两步，直接九十度弯腰：“师父能掐会算，徒弟不敢对您有所隐瞒，我兄长近段时间以来屡屡遭受雷耀迫害，所以还请师父施以援手。”
    李元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能过得这么潇洒，全靠着他这位身居高位的兄长照顾，一旦李亮出了问题，他肯定好过不到哪里去。
    雷耀漠然不语，目光停留在李元的身上，察觉到氛围变得怪异，李元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继续拱手道：“我兄长也算有些身家，师父但有所求，他肯定不会有二话。”
    “李元！”听到雷耀直呼自己的名字，李元身子一颤，立即应声，“师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良久之后，仍旧没有听到雷耀的回答，李元忍不住好奇，稍稍抬头看向雷耀，只见雷耀端着罗盘，眉头紧皱，李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师父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罢了，既然天意如此，那我就帮你一次。”雷耀翻手收起罗盘，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不过我事先提醒你，我要跟你兄长当面相见，而且此举必有风险，雷耀这人，似乎有天命在身，想要推算出他的方位，至少要损我十年道行。”
    “十年？”李元倒抽了一口冷气。
    雷霸微微叹息，摆手道：“你我相见，既是一场缘分，帮你兄长，算是了却这份因果。”
    见雷耀终于同意，李元总算松了口气，兄长的事有了解决的办法，李元赌瘾上头，搓了搓手道：“师父，好不容易跟您老人家见上一面，您要不要指点一二？”
    “你小子！”雷耀指了指李元，无奈摇头，李元嘿嘿一笑，也不作答。
    “也罢也罢，你去方才那家小赌馆。”雷耀又掏出罗盘装模作样掐着手指算了一阵，这才说道，“今天你的运势尽在青龙之位，尽管放手去赌，不过切记，适可而止，万万不可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明白明白。”现在的李元对雷耀的那点怀疑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忙不迭地点头，“对了师父，青龙之位是哪儿？”
    “正东。”雷耀无语解释，随即抬手打发了李元。
    李元倒是不忘礼节，先跟雷耀拱了拱手，这才一路小跑地往赌馆跑去，而雷耀在李元离开后，立即沿着胡同绕到赌馆后院，让雷霸安排人给李元放水。
    戏要做全套，雷霸满口应下。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从赌馆回到后院，雷霸看着坐在院子里的雷耀，忍不住问道，“看李元那家伙的样子，至少也得在赌馆待上几个小时，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等。”雷耀点了点头，如今李亮失去行踪，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所以只能抓着李元这条线不放，接着雷耀又把刚才跟李元的对话讲了一遍，听完这些，雷霸登时笑出声来：“这小子倒也是个人才，居然主动要把你介绍给李亮。”
    “应该是李亮针对我的陷阱失败后，跟李元说了什么。”雷耀看了眼通往赌馆的大门，脸上带着丝丝冷意，“这倒是省了追踪的麻烦。”
    原本雷耀打算吓唬吓唬李元，让他去找李亮，然后暗中追踪，趁势将这兄弟俩一并做掉，哪曾想这个滥赌成瘾的家伙居然会偶尔善心大发，想着要帮李亮解决问题，竟同意让雷耀和李亮见上一面。
    针对李亮已经有了安排，接下来便是点齐人手一鼓作气宰掉李亮，想到这点，雷霸说道：“那我去武馆喊上陈默和郭军？”
    “再带上十多号雷狼会的兄弟。”这样的计划只有一次机会，李亮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雷耀不想半道出现什么偏差，“这次一定要帮周老爷子报仇！”
    雷霸当即点头，跟陈可可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后院。
    与此同时，军统一处驻地，李亮身子紧绷，一句话都不敢说，即便有意将话筒放远，李亮仍旧能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大声斥责。
    “李亮，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废物，三十多号军统成员，十多个日本武士，我还特地吩咐戴笠给了你自主行动的能力，就这样你都没能解决雷耀？”电话那头略显苍老的声音中饱含怒气，继续毫不客气地谩骂，“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你还是解决不了雷耀，等到了上海，我第一个就把你解决了！”
    李亮连连应是，不敢有丝毫反驳：“周院长，请您放心，你们抵达后，保证会让您看到一个没有任何反抗分子的上海。”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了一下，又传来声音，“上次派给你的那一支精锐小队，如今状况如何？”
    李亮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这支小队虽然伤到了雷耀，但却全军覆没，连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没能留下。
    听李亮没有回答，电话那头当即拔高声音：“我在问你话！”
    李亮很是为难地回答道：“小队成员都……死了。”
    “什么？”话筒里传来一阵重重的喘息声，片刻后，一道冷淡到极致的声音传来，“你的小命还剩下半个月时间，要么杀了雷耀，要么你为党国献忠！”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李亮咬了咬牙，放下话筒。
    李亮一拳砸到桌子上，自言自语道：“雷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静默了许久，李亮再度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待到电话接通，李亮声音平淡道：“我听说，你似乎知道雷耀在法租界的居住地，张会长？”
    电话那头传来张大林苍老的声音，带着丝丝疑惑：“请问阁下是？”
    “我是谁不重要。”李亮提高几分音量，语气郑重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是在帮你，你想要重新获得日本人的扶持，我想除掉雷耀，合则两利分则两弊，这不用我过多解释了吧？”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后，张大林给出了回复：“不好意思，雷耀的行踪我也不清楚！”
    不给李亮说再多的机会，张大林径直将电话挂掉。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忙音，李亮忍不住将电话摔了出去：“蠢货！”
    军统的消息何其灵通，自从知道巡捕房的李伟死在雷耀手上，再联想李伟和张大林的关系，李亮断定张大林一定知道了某些消息，鉴于两人并不熟稔，李亮这才一直没有跟张大林联系。埋伏失败后，李亮身上的压力愈来愈重，无奈之下，只能尝试一下这个办法。
    哪曾想，张大林根本不肯和他多说，聊了不过两句，就挂了他电话。
    “他妈的，怪不得被雷耀吃得死死的。”李亮磨着牙大骂，“脑袋是被鸡屎给糊住了吗？老子这么低三下四的，居然还跟我摆谱？”
    与此同时，张府。
    张大林挂断电话，重新回到客厅：“唐老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