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教室里,季哲远独自一人坐在后排,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担忧与恐慌。而这种感觉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被监视着,而且不会有人理解他——被一个女同学无意间摸了手而已,就算是被家长知道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出身优渥,家里政商皆有涉猎。说得再凡尔赛文学一些,季哲远从小是非“贵族学校”不上的,他小学时就在国外待过两年,本来也是在价格不菲的国际高中读书。但前些日子,舅舅的生意出了些问题,被人盯着举报查处了。季哲远的父亲从政,如今正是升迁的紧要关头,小舅子那边的事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经不起再被人抓住任何把柄了。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廉洁亲民”,干脆就把儿子送到了明海高中。
但其实季哲远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哪里读书,他甚至觉得生活都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就是母亲手里一具行尸走肉的木偶,而操控木偶的线自然就掌控在那个女人手里。
而且最令人窒息的是,他每天回家的时候还必须要表现出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但凡他露出一丁点失落的情绪,那个女人一定会痛哭流涕:“远远,你为什么不开心?是妈妈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你知不知道,看到你伤心,妈妈难过得要死了。”
听到这些话,有时候,他甚至会非常恶毒去想:那你就去死啊,你怎么还不去?
但更多时候,他想的还是:我是不是该去死?死了就不用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了。
季哲远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生病了,而且还是心理上的疾病。但是他不敢去找心理医生,甚至不敢表现出来,要不然先疯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妈妈——她会神经质般地尖叫痛哭,不停埋怨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在后排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到了放学的时间他才像上了发条一样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背起书包向外走去。
虽然隔着口罩,但他还是下意识不可控制地扯出灿烂的笑容,即便两颊都僵住了也不敢放松。
“这个新来的同学好奇怪啊,自己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没怎么说过话就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妈好像对他还是挺好的,天天车接车送,中午还会过来给送饭。啧,他要是和大家一起吃食堂,我还能看看他长啥样……”
季哲远隐约听到同班女生的窃窃私语,也毫不在意,背上书包走向校门,走向那个外表温婉的女人。
“远远,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
“今天没人给你说话吧?妈妈特意让老师给你安排到最后一排,就是希望你能够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而且,这些小地方的孩子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是尽量少和他们接触,等你爸爸的职位确定了,咱就立刻转学。”
季哲远乖巧应道:“嗯。”在绝大多数事上,他不需要有任何的个人意志和意见,顺从她就可以了。
“对了,你们明天是运动会?你不要报任何项目,要是受伤了……”
操场上各类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季哲远脚下一崴,整个人跌倒在水泥地上,满脑子都是昨天放学后他妈妈的嘱咐。
细密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季哲远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脚踝,而是被恐惧支配了全身——完了,他受伤了,妈妈一定会、一定会……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也尽量远离一切危险。但老师刚刚让他回教室拿个东西,就在回去的路上,他走得只是稍微快了一些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跌倒了,仿佛命中注定。
此时绝大部分同学都集中在操场,四周静悄悄的,根本不会有人路过这里。就在他准备一瘸一拐独自前往医务室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他:“学长!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殷子珮“蹭蹭蹭”跑过来,心想:这就是命中注定啊!就算不知道学长的名字和班级,两个人总会相遇的,而且还是在他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况下,这岂不就是老天爷给了她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于是她无比自然地搀扶住这位学长,把他的胳膊抬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季哲远本能想要拒绝,但周围静悄悄的,应该没有他妈妈的“监视器”,再加上他腿又实在疼得厉害,一个人勉强走到医务室,伤情要是加重了的话,那个女人只会更加癫狂。
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他已经被疼痛支配着将半个身子倚靠在这个女生的身上。
殷子珮一手扶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心里美滋滋。
真奇怪,明明她之前没谈过恋爱,也没和这些男生近距离接触过,但现在这种堪称亲密的动作,她不仅不觉得不自在或者娇羞,还很是喜欢,想必是这个学长帅到让她忽略了性别吧。
来到医务室,医生简单给季哲远处理了一下伤口,不甚在意道:“没什么大问题,你先在这里躺会儿,冰敷一下,我出去马上就回来。”
医生离开之后,季哲远对上殷子珮那灼热的目光,不自在道:“谢谢你,我自己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殷子珮本来是想留在这里陪他的,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还有十分钟接力赛跑就要开始了,她也不能临时撂挑子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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