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停下抚筝的手，微笑着抬眼看着她。
    他的目光温柔，让孟鸢清想起了她近日新得的一对甜白釉瓷瓶，能够光照见影，美得好像岁月都温柔了。
    孟鸢清把目光挪开，她这才看清就在房间的一角还摆着一个宝蓝色莲花铜盖的香炉，里面白烟袅袅婷婷而出，就像仙子飞舞的纱裙。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本来快结痂的伤口又迸裂开来，血丝缕缕染了出来。
    “你们下去。”药王轻声道。
    他身旁的女子如梦初醒，一个个整理好衣衫缓缓笑着退下。
    徒留下满室的荒靡。
    “你太没用了，这么久才找到这儿来。”药王很惋惜地说道，颇有一种对孟鸢清的嘲讽在。
    “你胆子很大嘛。”孟鸢清笑道，“竟然敢让我过来找你。”
    “你胆子也很大嘛，竟然敢一个人过来。”药王微笑。
    两个人隔着一扇清凉的竹屏风，这竹黄将彼此的面容分割成一部分一部分，让他们都带上了一种幻真幻假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带人来呢。”孟鸢清笑道。
    没准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若是带了人，就进不来了。”药王低头在筝上信手一抚。
    这林子布有机关幻术，只要踏入一定范围内就会被药王控制。
    也就是说他想让孟鸢清进来，孟鸢清才能进来，他不想让别人进来，他们就是把林子搜个遍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你到底想做什么。”孟鸢清问，她不去看药王的眼睛。
    他开百花酿，吸引来满京城的权贵，积累了数千数万的黄金白银，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蛊惑人心，还是攒钱招兵买马。”
    迷惑了这么多权贵，要是药王愿意，他随时可以挟诸侯以令天子了。又或者，他已经赚了那么多钱，足够他招兵买马了。
    药王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傻了才去看。孟鸢清心想。
    “你不敢看我？哈哈哈……”药王的笑声怪诞诡异扭曲。
    笑声蓦然停止，药王冷冰冰的，仿佛雪山上的万年不化的冰雪。
    “我让你过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孟鸢清，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答应跟了我做我的毒妃，我会让你坐拥天下。”
    好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可是孟鸢清不在乎。
    “辅佐一个小孩子登上皇位，帮助他打理国事直到成年，哪里有自己当天下人敬仰的神来得痛快呢？”
    原来药王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机，知道她想做什么。
    “曲长靖和燕猛军少说还有两个月才能到达京城，而我，只需要……”
    只需要多久？
    孟鸢清想着忍不住去看药王，可是又迅速把目光挪开，她不能看药王，绝对不能。
    他的眼睛是深渊是地狱，洞口蒙着月白色的纱，里面却是无边的黑暗，不可以看，不可以靠近。孟鸢清体验过他双眼的厉害，绝不能中计。
    “还是那句话，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天下不过是我们的掌中之物罢了。”
    准确来说是药王的掌中之物。
    他已经把京城里的权贵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想清楚了吗？”药王轻声询问，声音好像是徐徐的风，和煦畅快。
    “你别痴人说梦了，你连区区一个西戎都不能掌握，何况是大燕。”孟鸢清冷笑道。
    真是异想天开。
    “西戎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孟鸢清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怪好玩的，
    “不过我现在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药王一笑，“你看，京城里的权贵已经被我玩得团团转了。”
    是啊，京城里的权贵已经被他耍得团团转了。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孟鸢清问。
    “你如果不答应和我在一起，就不要再问了。”药王道，“至于我的本事你已经看到了。”
    孟鸢清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是有一点她没弄明白。
    为什么，药王为什么……
    药王凤目一眯，目光冷冷的刺在孟鸢清上。
    他信手抚筝，几下尖锐的刺耳的声音响起，琴弦颤抖不已，声音从孟鸢清的胸膛撞进她的身体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刹那间药王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座宅邸都不翼而飞了。
    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在孟鸢清四面八方。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清楚。”
    “孟鸢清，你必须答应我，要不然你一样不得好死。呵呵，你以为长生不老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就算你把百花酿的酒买光了也没用。”
    孟鸢清浑浑噩噩的、跌跌撞撞的在林子里走着，月光透过树叶落在了大地上，剪下无数幻影。
    直到熹微的晨光在天边萌芽，孟鸢清才从林子里挣脱出来了，眼见的安罗河到了天上，天上的日光在地上。
    众生颠倒。
    正是秋天，清晨是格外清冷的凉薄的，可是孟鸢清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风一吹格外的寒凉。
    她瑟瑟地颤栗了几下，胸腔里一股力量在攒着劲向上冲向外膨胀。
    孟鸢清继续向前走，粼粼的波光和日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上好的织金锦，孟鸢清甚至可以看到经纬纵横，穿梭编织。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是乱糟糟的旧了的亭子，周围还散落着果皮等等。
    几声雀鸣，孟鸢清脑海里蓦然炸出了一个词。
    鸣雀街！
    百花酿！
    孟鸢清再也压制不住胸腔的那股力量，她撞到一颗树上，扶着苍虬的树干呕出一团秽物来。
    天旋地转。
    她摇摇摆摆地脱离了树木向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她的胸口舒服了不少，可是头脑却越发混乱。
    十里亭、十里亭、十里亭、十里亭。
    东南西北四面都是十里亭，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南哪里是西哪里是北了。
    她在转圈吗？转个不停，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看得她眼睛快要爆裂。
    好难受啊。
    孟鸢清再也撑不住了，她噗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
    天还在转，日光已经发了狂，交织在一起盘旋纷飞成就了最繁美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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