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一面阅读,伊南的思绪一面游走:看来她没有看错人,希律在她离开之后,不仅解放了农奴,缓解了阶级矛盾,而且取得了军事上的成功。
看来巴比伦王国并没有因为赫梯人的入侵而崩溃,而是顽强地延续下去。历史因她的存在而被修改。
没能亲眼见证希律的事迹,她确实觉得有点遗憾。但是现在她能看到希律的努力开花结果,并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保留下来,伊南感受到了由衷的欣慰。
“另一件发现可能会令你非常吃惊。”丹尼尔随手点开一张图片,并且将它投射到大屏幕上去。
“这是在两河流域的遗址最新出土的……”
伊南确实非常吃惊:“这是……”
屏幕上出现了她极其熟悉的“汉谟拉比法典”石柱,黑色高大的玄武岩,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
可是,如果她记得没错——汉谟拉比法典只出土了一座,现在藏于法国巴黎的卢浮宫。
她并不记得汉谟拉比还下令雕刻了其他法典啊?
“你再仔细看看。”
丹尼尔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流露出难得的温情。
伊南定睛细看,她太熟悉这座法典了,甚至序言她能从头背至尾。她看了半天,几乎将整个序言部分都读了一遍,一抬眼,这才发现法典最上方雕刻的浮雕。
那座浮雕上,汉谟拉比依旧戴着圆形的王冠,从神明手里接过权杖。
但是递给他权杖的神,身材纤美窈窕,头上戴着相当繁复的首饰,虽然侧面看不清面容,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见“祂”肩膀上勾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这是帕拉装……”伊南喃喃地说。
“赐予汉谟拉比法典的,是一位女神……”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丹尼尔从旁插嘴,语气里竟带了几分骄傲,似乎对伊南的成绩非常满意。
伊南一声轻笑,突然想起了老国王那天费劲巴拉地向她解释:为什么法典上一定要雕刻太阳神沙马什,而不是木星之神马尔杜克——那是因为沙马什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如果雕刻上马尔杜克,恐怕会引起别的“神明”的嫉妒。
她甚至能想起汉谟拉比的表情,难怪那时老国王不断打量她,眼神甚至还有些惴惴的。
现在想起来,她终于明白,老国王生怕惹恼的神明,恐怕正是她。
“那么我……”伊南有点儿好奇:在巴比伦人心中,伊什塔究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神?
“对不起,并没有!”丹尼尔打断了她的话。
“你并没有将马尔杜克取而代之,成为巴比伦的守护神。”
伊南咋舌:她可从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过。
“但是,新的考古证据显示:在古巴比伦之前,人们相信太阳神沙马什是主持正义的正义之神。但在古巴比伦时代,人们似乎开始相信,掌管战争、丰饶与爱的女神伊什塔才是真正掌管着主持正义的神明。”
伊什塔的业务范围又扩容了。
“巴比伦人甚至为伊什塔雕刻了很多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宝剑,蒙着双眼的塑像与浮雕。”
丹尼尔望着伊南,那表情就仿佛在说:你看你干的好事。
伊南吐吐舌头。
“除此之外,巴比伦人还为此兴建了一座城门,这座城门坐落在巴比伦城的北门,是全城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战略要地——他们将这座城门命名为:伊什塔门。”
“看起来,伊丝塔小姐,走到哪里,都和‘门’脱不了干系啊!”
伊南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么……他们知道伊南娜,其实就是伊什塔了吗?”
丹尼尔拉长了脸:“你觉得呢?”
伊南不敢再说了,心想:就算别人不知道,希律也是一定知道的。
更何况刚才丹尼尔念诵的泥板,上面明确说了——来自乌鲁克的守护女神,看来,苏美尔人的女神伊南娜,转变为被巴比伦人所信仰的金星女神伊什塔,应该就是以此为契机的。
丹尼尔这时正低头看着他眼前成堆的资料,却还是忍不住偷眼去看了看伊南。
其实关于那座新出土的“汉谟拉比法典”,他还有一些隐情没有告诉伊南:在那座法典的最后,摄政王希律命人在法律条文之外又增加了一行字。
“总摄大臣希律遵循先王汉谟拉比遗命,谨以此柱,敬献于金星女神伊南娜/伊什塔。”
在石柱的最后还有一行非常细密的小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那些楔形文字歪歪扭扭,看起来是完全没有石匠技巧的人,硬生生自己雕刻上去。
丹尼尔是阅读楔形文字的行家,他一见到就立即辨出字迹:“若我忘记你,情愿我的笔忘记书写的技巧;若我不纪念你,情愿我……”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即便是雕刻在坚硬的玄武岩上,这些文字还是敌不过三千多年岁月的磨砺。
但是丹尼尔却能自然而然地将完整的句子读出来:
“若我忘记你,情愿我的笔忘记书写的技巧;
若我不纪念你,情愿我的口永远尝不出味道。”
这是因为时空隧洞传导的记忆——丹尼尔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就不再那么惊讶。
但他面对伊南,却始终无法将这些都诉诸于口。
他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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