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卫琥你去看看。”卫渊吩咐,“把人带过来。”
卫琥答应一声,两腿如风的跑出去,没多久就用扛麻袋的姿势扛回来俩人。
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半大孩童。
女人卫渊认得,正是之前在这里住过一冬的地衣。
半大孩童皮肤黄黑,正是最普通的村里孩子,眉眼间依稀和地衣有相似之处。
一见卫渊,地衣就立即拉着孩子跪下磕头,口称:“尊主,信妇前来拜谒,奉上供品答谢前恩。”
说完,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递过来。
卫渊请她起身落座,令卫琥收下包裹,打量了一番她,说:“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过的可好?”
她穿着簇新花衣,乌鸦鸦的发上插着银簪,脚蹬千层底的布鞋,鞋面上还绣了花。
再加上肤若凝脂身段窈窕,眼睛如同带露的黑葡萄般水灵,跟初见时简直是两个人。
谁知她一听卫渊这句问候,泪珠就滚落下来,继而泣不成声。
卫渊也没问她因由,只是默默递了块帕子给她。
地衣痛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打住:“信妇……信妇要离开此地,去远处了。恐怕此生再难见尊主,所以前来辞行。”
“然后让大儿跟着认认路,如果他将来有什么难处过来,还望尊主能出手照拂。”
那孩童见他娘痛哭,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一双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花衣下摆:“我不要娘走啊,不要娘走!!!”
地衣含悲忍痛把孩童搂进怀里,一下下轻拍他瘦小的脊背,孩童的哭声才逐渐转弱。
“发生什么事了?”卫渊问她。
地衣垂头摇了摇,尽管此事难堪,可她知道在神前是不能说谎的,艰难回答道:“信妇的夫家……把信妇卖了。”
“前段时间有名游商路过我们村,见信妇觉得貌美,便要纳信妇为妾。”
“信妇说了,信妇是生养过的人,岁数也很大,可那游商执意如此,并许以夫家大笔金银。”
“那是信妇夫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金银,因此婆婆作主,将信妇卖给了那游商,只等着过几天就抬过去。”
“你娘家人呢?”卫渊听后忍不住道,“就这样看着婆家将你发卖?”
就算是古代,生养了孩子的妻房,并非妾室奴婢,哪有随便买卖的?
“信妇是童养媳,没有娘家人,所以村里并无人为信妇做主。”地衣用帕子擦擦眼角,又勉强笑了一下,“其实被那游商买走,也没什么不好。”
“他既肯花费这么大一笔金银买信妇,就算是买个物件儿,想必也会爱惜一二。而他身家甚厚,信妇跟了他,日子总不会过得比从前苦。”
“信妇这是要去享福了。”
第7章 管他去死
哪有她说的那么好?
都知道“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纵使那游商再喜爱她美色,也不过是个玩物。
如果家里大妇再厉害些,那当真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当然,她的婆家也不怎么样。
病了就单衣草鞋的大冬天放林子里等死,人长得好看了就要卖出去换银钱。
一时竟说不上来,这俩火坑哪个对她来说更加煎熬。
卫渊静静看着她,问她:“你可想好了?”
地衣恍惚片刻,想起她为着娃儿们离开此间的时候,他也是问了她这五个字。
“这是信妇的命。”她再也没办法强撑着露出笑容,吸吸鼻子,垂下睫毛眼眶泛红。
“既然如此,你们在这里坐坐,用些茶水点心便回去吧。”卫渊道。
和之前一模一样,任她自己做出决定,没有任何挽留。
地衣拿起卫琥端来的奶油点心,小小巧巧,吃起来正好一口一个。
细腻丝滑的奶油泛着甜香,如同松软云朵般在舌尖处浸染弥漫,苦涩的泪水却忍不住沿着面颊滴落下来。
奇怪,她以往明明没有这么多眼泪的。
似乎一来到尊主面前,她整颗心就变娇变软,变得扛不住事。
“真好吃。”她低声说。
尊主对吃食总是有很多新花样,做法往往是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可惜她从此再尝不到。
她慢慢的和大儿子把一盘奶油点心都吃完,缓缓喝下两杯茶,起身刚想告辞的时候,却听卫渊又对她说:“真的想清楚了?”
望向她的那道目光清冽透彻,仿若能够照彻人心、穿透红尘万丈。
二十七年来心中堆叠的委屈苦楚,忽然就如同洪水泄了闸。
她像孩子般哇的一声哭出来,朝卫渊跪下双膝匍匐在地,抱住他不良于行的腿:“不,尊主……信妇不想被卖掉,不想离开娃儿们哪!”
“信妇也不愿意回夫家,只想留在尊主身边!”
嗓音嘶哑,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那就留下啊。”卫渊伸出手,摸了摸她乌鸦鸦的顶发,淡淡道,“就当你在山林中走丢了,我再想办法把孩子接过来。”
地衣仰头望向卫渊:“可是尊主,信妇的夫家和那游商……”
游商花了大价钱买她,她人却没了,怕是要闹起来。
“管他们去死。”卫渊说。
地衣脸上还挂着泪,却噗嗤一声带泪笑出来。
是啊,管他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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