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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雁代云赛车在发车前,李冲回望画楼珠帘,

    汉制,以春二月祭祀社稷,即是大地之神后土和司掌五谷稼穑的后稷,以祈求新的一年里庄稼蓬勃生长,丰收,无病无害,祈雨祈晴,称为春社。
    此时社日没有固定的日期,而是通过占卜确定。社日这天,朝廷在外出许都东郊祭祀社稷,各级郡县官府主持祭祀的官社称为郡社,县社,由地方官员主持祭祀。
    邰城县社的祭祀人员前一天就开始斋戒,在第二天天还没亮时举行祭祀,他们在社坛用羊、彘,腊肉祭祀社稷,瘗埋祭品,跪拜,酹酒,诵读祝文,教民读法,宣政教化,仪式隆重,庄严肃穆,结束后按照长幼上下次序饮宴尽欢而退。
    民间每一乡里各有各的里社,由每一里社的乡民共同出钱出物,购买凑齐金具酒醴举行祭祀,因此大小规模不一。
    赵家府邸附近所属里社不过因为连年战乱,往年祭祀规模惨淡,草草收场,人们没有什么热情,今年无事平定,遂决定大操大办,动用羊豚酒果祭社,四邻宗族赶着牛车,带着家人老幼共赴盛会。
    他们穿上春装,摆鲜花,点篝火,布置神案、旗鼓、伞盖,仪式结束后,分肉受胙,里众坐在一起聚饮,互相结识问好,人们热情高涨,弹琴敲鼓,叩盆拊瓴,相和而歌,食牛羊肉,集体宴饮游乐。
    这一天,虽为悦神,实为娱人,在饮宴的同时,还有大量娱乐活动,蹴鞠,射弩,游戏,百戏,歌舞,延请巫祝迎神,女巫在神前翩翩起舞。
    酒食虽然普通,但众人觉得像在食用太牢,坐在社前,就像登上了春台一般。
    民间里社熙熙攘攘热闹的场面曾让鲁庄公慕名前去观看齐国民社,因为兴师动众,游乐出国,屈尊降贵跟平民混杂,而被鲁国史官斥责为非礼,大记了一笔。
    不仅如此,这一天,又是如同上巳节日,附近乡里男女交往的大好时机,他们像子文的父母一般环穿闾社丘陵社林,纵情游玩,颇有上古春嬉遗风。
    又有少年们为了心仪的女孩争风,通过竞技这样更加君子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勇猛,从而获得孩的垂青,因此这又成了社日的另一精彩节目,引人驻足观看。
    王瑗坐在插簇鲜花的垂帘画楼露台上,她走到帘前,往楼下道:“今天拨得头筹者的奖励就是……”
    她缓缓取下头上佩戴的簪花。
    花冠大小如同一只玉碗,重台二十轮花瓣,莹白如玉,纤尘不染的一朵茶花。
    在向众人展示了一番之后,她将花朵放在旁边的一个托盘里,又坐了回去。
    楼下两面由彩幕围着,分列两队驷马高车人马。
    正是李冲和赵嘉。
    他们立在车上,身姿挺拔,身后跟从着各自的部曲士兵,正待号令,赛车对决,而四周也有前来的如堵观者。
    他们各派出从车到对方面前致师而回,按照赵嘉的理解,为友好计,致师就取楚许伯之意,所以从车只是到了对方面前耀武扬威,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居于楼下正中的裁判官示意,他们便驱使马车到正对城门的一条线前待命。
    裁判官站在一旁,挥下手中的叁角红旗,两人立即执辔驱使马车发轫前行。
    两人各自所属的士兵见状也上下挥动武器,鼓气呐喊:“李将军!李将军!”另一方呐喊:“赵将军!赵将军!”
    在发车前,李冲回望画楼珠帘,微微一笑,他已经决定输掉这次比赛。
    她的话以及之前压抑的怒气激起了他的斗争欲,当他向赵嘉发起挑战之后,赵嘉虽感诧异但也毫不犹豫同意了。
    他们二人从小虽是朋友,但也在父辈的关注下从小争到大,彼此较劲,都不想认为比对方差。
    约定赛车后,他莫名想起李澈那日的表现,于是心中已经暗暗做下决定,这样也能给东道主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两人的马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飞奔而去,到达城外漆水边折返,然后再次返回,看谁能先到城门便算赢。
    王瑗看着二人的车辆并行在大道上,旌旗扬扬,只见两车时先时后,看不出什么差别,直到渐渐驶出城外,看不见了。
    两人几乎都是同时到达到了漆水边,折返时,赵嘉笑对他道:“要努力呀。”
    言罢便挥鞭驾车,转了一个弯道离去,李冲不慌不忙,也开始转弯,他们二人的马都差不多,但他现在故意勒紧,加强对马的控制,让马在奔跑时感动难受,同时,让人马的动作不协调,在它要奔跑的时候生生降速,在它想要休息的时候却急速催促它前进,马儿感到疲惫不安,虽然有一阵他超过了赵嘉,但赵嘉一直放松对马的控制,让它尽情奔跑,因此能牵引的车辕后来居上,形状若飞,率先冲进城门。
    李冲随后赶到,然而,他的车却在此时仿佛不受控制般的冲向附近的一座民房,人群惊慌向左右躲藏。
    王瑗惊呼,飞一般地掀开帘子,握着栏杆,俯身看楼下的情况。
    他下意识地挽住两组缰绳,在即将撞击墙面之际,着力往后一扯,生生勒停了奔马。
    驷马扬起前蹄,高高落下,转到正确方向,回到了正轨。
    马虽然让众人虚惊一场,但李冲却被巨大的惯性失去了重心,给掀到了车下,一阵阵剧痛袭来。
    她迅速奔到楼下,拨开众人,匆忙来到李冲身边。
    “孟起,孟起,天啊,好多血。”她将李冲从地上扶起来,搂在自己怀里,想用手为他擦去从头部涔涔流下的鲜血,可是越抹越多,根本没有办法捂住。
    鲜红的血有温热的感觉,从她的指缝中不停流出。
    红,令她几乎窒息的红。
    “你怎么样了。”
    她看见他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但还有说话的精神,如此柔弱可怜。
    李冲牵着她的衣袖无力地摇摆,道:“我输了,姐姐,对不起。”
    王瑗抖着嘴唇,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快去治伤,伤到脸了,以后不好看了怎么办?”
    她颤抖着摸向他脸上被土石划出的伤痕。
    “不要哭,姐姐。”他试着伸手去抹她即将要掉下的眼泪。
    “我说过的,我不想让你再有……”
    还未说完,他的手便无力垂下,晕了过去,却又因得到了她的青睐,如此心满意足,如沐春风。
    王瑗连同众人将他抬上士兵架来的担架,跟着担架,满脸担忧,边扶边走。
    奔走途中,王瑗转头看见人群之中一个青年,编发左衽,她知道像羌人,氐人,匈奴渐渐归依内附中原,他们被安排居住到司隶雍州凉州等地,与汉人混居,所以并不感到惊讶,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匈奴青年,编发,正是匈奴的特征之一。
    没有什么奇怪,对视瞬间,只是一股有异于中原华夏的戎狄胡沙气息扑面袭来,随即掉头看向躺在担架里的李冲。
    然而这位匈奴青年,在意外对上她的目光时,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这种收缩仿佛凝成了一道时光通道,将他带往了另一个时空,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戎狄异族自从依附中原后,因为水土不服,与汉人多有矛盾,更又会遭到他们的歧视,生存艰难,衣食无着,大半的人沦为了汉人的雇农,奴仆,走卒。
    他是一个匈奴别部首领的儿子,南迁之后辗转来到洛阳附近生存,放弃旧业,在西威长公主名下的庄园里耕田,虽是首领,家中也常常吃不饱,穿的破衣烂衫,更别说其他族人了,于是在某一天,年幼的他,饿得不行了,他溜进了厨房,厨房没有人,他看见一个托盘里摆放着美味珍馐。他在偷吃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长公主唯一的独生女儿的午餐,他又揣了好多面饼在怀里,想回去带给其他吃不饱饭的族人吃。
    然而,不幸的是,公主女儿的侍女正进厨房为她取餐。
    他被发现了。
    手中的面饼跌在了尘土里。
    这位娇生惯养的主子气定神闲地安坐在院中,身后的侍女为她打着高高的伞盖,坐榻旁的小几摆放着金壶金杯,和让他馋涎不已的果品。
    他跪在地上颤抖不已,他听过这位主子恶毒尖钻的品性。
    尤其是对男人。
    此刻残阳如血,他已经被晒了一个下午,面色惨白,他尽力掐着腿,不想让自己毫无颜面的倒下。
    又有人来了,是他的同族,不过,是长公主府中豢养的男仆,其他部落的。
    “你们认识他吗?”娇贵主子发话道。
    那几人上前,看了他几眼,用不熟的汉话便道:“认识。”
    娇贵主子又道:“你们匈奴的小孩,怎么这么下贱,尽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
    那几人慌了,忙道:“他还敢自称为匈奴人?”
    说完便上前扳起他的脸,啐道:“你这个小杂种一看就是西域混血贱人,不要脸皮,敢玷污我们匈奴人的好名声。”
    又狠狠打了他几巴掌,扇倒在地。
    他们又跪倒在娇贵主子面前,谄媚辩解道:“我们匈奴人都是大大的好人,我们匈奴人里面没有他这样的人,主子千万别怪罪我们其他人了。”
    娇贵主子笑道:“那你们说,该怎么惩治他?”
    “主人放心,我们自己便能解决。”
    她又笑了,对一旁带刀的侍女说:“你们看,我早说就不用你们动手,你们还不信。”
    那几个匈奴男仆从腰后抽出皮鞭,狠狠往他身上打去。
    破烂衣衫已被彻底毁坏,半空之中血肉横飞,身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深深血痕。
    他的同类,下手竟然能如此狠心。
    他凄惨地哀嚎,在地上翻滚之际,余光中看见了那位主子脸上的得意神色,她正悠悠地喝水。
    耳边传来鞭子破空狠厉的尖啸声,他们边打边骂:“什么东西,你还敢自称匈奴人,给我狠狠地打!”
    还有。
    “这个小杂种是匈奴别部里的,是最低贱的,不算正统匈奴,是匈奴在西域的奴隶的后代,”
    “他是我们匈奴人天生的奴隶,不算人,只能看作牲口。”
    “求您不要生气,他冒充我们匈奴人偷东西,罪大恶极,连我们也被他连累了,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她哈哈大笑,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只是偷了一顿饭,也没必要打死,给他父母送回去,让他们好好管教管教。”
    那些人停下,跪在地上向她不住磕头:“主人天恩,主人慈悲。”
    他们将他拖下去,一道殷红的血痕迤逦在身后,不久他又听说她打死了府中一个调戏侍女的汉人男仆,想必他们俩迤逦在身后殷红血痕就与她那如血暮色同样艳红的华丽锦衣一般,与她今日所穿的艳红华丽锦衣一般。
    他不禁感到阵阵晕眩。
    她果然看不到他。
    瞬间清醒后他看见她淡然地熟视无睹,将脸转了过去,就像不认识他一般。
    他想,她怎么可能会认识他,恐怕他连被抛弃的敝履也不如。
    若不是奉命到此地传信,若不是他随着同僚前来观社,若不是今日发生的这次意外,他可能今生都不会再次见到她。
    从前华丽的艳红和眼前恬静的素白面容,这是她吗?
    他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看着她渐渐走远后,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一直存在的使命。
    他要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回到匈奴,将这惊人的发现告诉他的主人。
    匈奴单于幼子,王子虚连题去卑。
    千呼万唤,小王子终于登场了(嗨,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要回家打仗了
    新的篇章开启了,在想要换不换卷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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