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篮小锅拿着的陶湘出了西厢,见正屋赵家门窗紧闭,便一溜烟跑出了四合院,摸着黑直往牛棚那去。
外头风大很,剌得人脸皮生疼,陶湘将铝锅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牛棚门口。
隔老远就听见里头传出顾同志沉闷不停的咳嗽声,像是动了筋骨,显得不如以往那么有气力。
陶湘到的时候,愁眉苦脸的顾老还在外头摸黑生炉子煮药,他们用的是山林里拣的落枝,细细小小不禁烧,而那些烧火用的正经柴木是不许被臭老九们砍了用的。
见到陶湘,顾老脸上勉强起了些笑意,直招呼着陶湘往屋里坐,为此还特意升了盏煤油灯来照路。
煤油灯与蜡烛是旮沓屯大多数屯民所用的照明之物,陈家也有一盏,只是一直不见阿婆点着用,说是费油。
这用到的油一般是农家自榨的菜籽油或是花生油,精贵极了,人吃都不够,毕竟如今一人每年也就两斤油的用度。
陶湘笑着进了牛棚,倒不急着坐,而是先把还温热着的铝锅与竹篮放在门口简陋的瘸脚木桌上。
“今天又烧了鸡,拿点过来你们尝尝,还热着呢……”陶湘边对顾老说着,边看向里面躺在榻上的顾同志。
可惜视野内一片昏黑,男人的模样怎么也看不清,咳嗽声却停了。
“哎,这怎么好意思,总给我们送吃的。”微弓着腰的顾老站在门口,脸上虽是笑着,但并不见什么喜色。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之前还算怡人,如今闻起来竟混杂到格外刺鼻,也不知道顾同志上了药有没有好些。
脑海里想到这些的陶湘摇了摇头:“不麻烦的。”
说着,她去掀锅盖准备盛一些出来,然而一掀盖才发现,里面的鸡汤早已经转凉,只是外头摸着暖热而已。
一路走来热乎气散了个干净,需要再热热,好在顾老正在外边生火熬药,将鸡汤倒进炖锅里混些中药,煮上半锅药膳鸡同样有效用。
接过活的顾老去外头忙了,一时没什么事的陶湘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终还是朝着躺在里榻的顾景恩迟疑地问了一声:“顾同志,你伤好些了吗?”
牛棚里没有人应答。
陶湘也不气馁:“那我……我进来看看你?”
下一刻,就有人屏不住咳嗽了一声。
以为是同意信号的陶湘弯起嘴角,持着桌上的煤油灯就径直往里走,步履间格外轻快,相距十来步很快走过大半。
正在这时,床榻上的男人发出沙哑的制止声:“站住!”
感受到自己语气严厉,他又哑着声补救了一句:“别吓着你了……”
但陶湘已然看到伏趴在床铺里的顾同志,精裸劲壮的上半身擦着仍未干的药草汁,有新鲜赭色交缠在他背后,那是错落的累累伤痕,即使厚重的药味也遮掩不住其中血腥。
陶湘见了心头一梗,鼻子开始冒酸,端着煤油灯不知该上前还是离开,呆愣在原地像是只傻兔子。
顾同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一直在看着陶湘,从她进门到如今走近。
“快回去吧,别在这里久留。”男人声音低沉。
一言一语都是为了陶湘好,给人撞见知青与挨斗批的人在一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陶湘就要心大一些,见顾同志按捺着脾气,破天荒一副好说话的迁就模样,她便得寸进尺地来到了床边,不错眼地打量起对方身上伤势。
期间顾同志又咳嗽了几声,牵一发而动全身,肌肉牵连着整个半身都在颤动,因此连带着密集的伤口也撕扯不已。
陶湘担忧地蹙起了眉:“伤得这么重,不会连肺脏也给打坏了吧?”
女人湿漉直视的目光让此时背脊光凉的顾同志有些不适应,他没有答话,只艰难地侧着身去捞落在边上的被子,妄图把自己遮盖起来。
陶湘哪能让一个病患动手,当即主动上前接过薄被安置好顾同志,末了还不忘掖严实被角,这床被子实在太单薄了。
她身上总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少女自带的体香,两人临近之时,一股股活跃地如同夏天池塘里的蝌蚪,直往顾同志鼻腔里而去。
在这样一个寒冷却静谧的冬夜,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躁动,这实在不应该。
顾景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子已然清醒理智。
“够了。”他对自己说,
“陶湘……”男人第一次唤这个名字,“抱歉,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我前些天那么嚣张地断更,等后面我就要因为赶榜痛哭,其实现在就已经快要哭了(捂脸)
第三十四章
狂风席卷的初冬早晨, 犹如阵阵锣鼓敲砸在耳门旁,弄得人越发离不开被窝,好在懒冬也没有要紧事可干, 四合院里包括旁边牛棚都静静悄悄,没什么动静。
窗棱子外渐渐泛起露白, 缕缕细密的白雾冷流肉眼可见从窗户细缝间直往隔间地上垂降,压得煤炭火星微闪的煤炉也无法发挥保暖效用, 温度在一点一点降低。
明明气温寒冷, 可陶湘却郁躁得不行,蜷缩在暖和柔软的新棉被里翻来覆去, 像是有些懊恼泄愤的样子。
新被子十分厚实,但她依旧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脑海里一个劲地重复昨晚与顾同志的对话,这种对话类似于跟人拌嘴回来觉得自己当时没发挥好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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