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卿了然,心里却更膈应了。
他叫来韩山,低声吩咐了他几句,韩山立刻明白,找了个借口推搡着那两个宫人出了门。
接着他示意厅中的下人都离开,叫韩山守在门外,这才开口问韩芸畅。
“三姐,你实话实说,你在宫中是不是过得不好?”
韩靖宇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训斥韩时卿一句,“卿儿,这种话别乱说。”
“爹娘,这里没外人,我就是想知道三姐有没有在宫中受欺负,关心她也不行吗?”
何怡然叹气道:“卿儿说的是,芸儿这一走就是一年半,也没个信儿,皇宫那么大,陛下那么多妃子,哪里管得了芸儿,若是受了气连个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想就觉得难受。”
“爹娘,小弟,你们不用担心,我虽然不受陛下宠幸,但也没人敢欺负我。”韩芸畅看了眼门外,说道:“只是多少还是能听到些风言风语,这次回来也是想提醒爹爹多加小心,暂避锋芒,别再触陛下的霉头。”
何怡然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她问韩靖宇,“老爷,你是不是又顶撞陛下了?”
她记得前些时日韩靖宇上朝回来脸色都不怎么好。
但他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问,如今韩芸畅也在,她刚好也可以问问。
“我现在连见陛下一面都难,何来顶撞陛下?”提起这事,韩靖宇便觉心中有火,“我不过是上述了几篇奏折,望陛下勤于国政,另外上报了北境军情,请求陛下尽快发放粮草军饷……”
“粮草军饷还没发?”韩时卿惊讶,“不是年前就该发了吗?”
他记得王朝的军饷发放应该是在每年的腊月初,这是为了给将士们将银钱寄给家人的时间,让他们即便人没回去,也可以让家人过个好年。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韩靖宇猛地攥拳敲了下桌子,差点将茶杯震落。
“之前你大哥将这事情告诉我,我还说怕是因为国库紧张,会推迟发放,让他再等两天。可是户部那边一直没动静,我折子都递上去几次了,陛下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他咬牙道,“可我见前日那除夕夜宴,好酒好菜,歌舞歌姬,极尽奢靡,根本就不是国库的问题,就是陛下他故意克扣北境将士,让人意难平!”
他对韩芸畅说:“芸儿,你让我暂避锋芒,我何尝不知道陛下已然对我有了意见,但有些话我若不说,便没有人说。你外公倒是知道暂避锋芒,但他到底没去北境打过仗,没见识过战场的残酷。
“你可知北境将士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他们多是少年参军,家中贫寒,靠的就是每年的军饷补贴家用,北境严寒,蛮族又各个彪悍,一旦开战那便是实打实的劣势,死伤不计其数,让他们战斗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背后守护的家人,如若国家连他们的家人都照顾不好,又如何能让这些将士们安心战斗?”
韩靖宇平日并不是多话的性子,今次却将所有的心里话如同倒豆子一样都说了个干净,一双往日精光肆意的眸子都泛上了些许湿意。
他是个当兵的,最能明白那些辛苦,也便更加心疼镇守边疆的士兵们。
“该死。”韩时卿低骂一声,眸中已燃起怒火。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远安帝就已经开始克扣北境的军粮军饷了,怪不得六年后,蛮族攻城,赢得那么容易。
那一战,大哥二哥殒命,城破后,数万百姓被屠杀,这惨痛的事实他永远不会忘。
“哎……”韩芸畅清楚韩靖宇的性子,明白自己再劝已经没用了,便说道,“爹,最近陛下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估计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查查咱们将军府的情况,我不能再多与你们说了,不然于将军府不利,还有……”
说到这里,即便知道屋中只有他们几个,韩芸畅还是压低了声音,对韩靖宇问道:“爹,您与女儿说实话,九皇子是不是您故意放走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
数韩时卿心中最为震动,他错愕地看着韩靖宇,既期待又害怕他的回答。
“芸儿,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女儿只是好奇,当初九皇子那般年纪,是如何能在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她说,“宫中的风言风语很多,更有些宦官在陛下耳边说闲话,但他们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很多谣言传多了也许就更靠近真相了。”
韩靖宇沉默了片刻,最后终是叹了口气,苦笑道。
“是我故意放走的。”
有什么东西在韩时卿的脑子里炸响,他的思绪因为韩靖宇的一句话全乱了。
前世的种种在他脑中闪过,韩靖宇对江煜的态度,还有韩靖宇在目睹江煜称帝后对他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连在了一起。
“卿儿,王朝重回繁荣我是无缘看到了,但我希望你能看到,你替爹好好看着,回头你也来了地府,记得告诉爹,那是个怎么样的繁荣昌盛。”
他这个爹何其聪明,又怎么会连当初见过的九皇子都认不出来。
没准他爹早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韩靖宇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见证着江煜的成长,直到有能力有本事坐上那个位置,他才放手,甘愿赴死……
想至此,韩时卿呼吸都变得急促艰难了些,他手握成拳,紧到绷出青筋,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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