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独步:“……说得倒也是。”
说是这么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停止对这件事的调查了。
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拨了下泉身上换下来的,那身染了血污的外衣。
这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男士浴衣而已,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太宰治倒是从衣服里找出了一枚绣着“平安”字样,做工精致的御守。
他捏了捏,发现里面装的不是平常御守会有的纸片、木片等物,而是粉末状的东西。
太宰治眼神一闪,将御守置于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
这一嗅,他就发现,除了血腥气外,御守上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奇妙的清香,犹如凛冬来临,水面结冰时散发出来的冷气,十分清凉。
这是……黑方香?而且调得还挺不错。
如今会玩熏香的人已经很少了吧?除了兴趣使然,基本上就是老一派的华族后裔了。那么像泉这般年纪的男生,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太宰治是比较倾向于后者的。
泉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声细语的,面对情绪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逻辑混乱的老人,他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听对方说话时也极为认真,一双乌黑温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说话者,仿佛眼里只有对方一个人,给足了尊重。
在听到水野长太郎对水野泉“上了初中就不叫爷爷”的抱怨,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承认错误和道歉安抚,不争不辩,性情温和。
哪怕面对失忆的窘境,对方的态度也相当坦然平静,接受程度良好。
从细节处就看得出,这是个被教养得很好的孩子。
一个人的气质、言谈举止等,很容易反映出他的受教育程度和素养。
尤其对方正处于失忆状态,在记忆几乎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一言一行几乎都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能够骗人的概率非常低。
当然,概率低并不等于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儿,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回头问了泉一句:“这些应该没法再用了吧,能交给我们检查吗?”
泉点点头说:“请随意,麻烦您了。”
既然泉失忆了,自然也说不出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信息,那他一直待在侦探社似乎也没什么用。
水野长太郎想着以往孙女下了晚班,总是不吃早饭就回去补觉,今天应该也跟往常一样,回家之前都没有吃早饭。
泉现在是看不出什么大碍了,可刚才流了那么多血,总得好好吃饭补补身体才行。于是水野长太郎便领着泉,郑重地给侦探社众人道了谢,接着就向他们告别,准备带孙女回去,给他做饭吃。
之前回了趟家,水野长太郎除了拿来水野泉的女高制服外,还带来了那个让侦探社众人十分眼熟的灰布袋。国木田独步等人给他留下的钱,老人一分都没用。半个月过去,里面装的零钱甚至又多了些。
水野长太郎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将灰布袋拿出来,而是在泉关上侦探社的大门后,悄悄地放在了门口——一如当初国木田独步等人做的那样。
他将袋子放下后,这才对泉说:“这些都是爷爷的钱。你打工换来,偷偷塞到爷爷枕头底下的钱,爷爷都给你攒着呢,放心吧。”
泉听了一愣,继而笑着说:“怎么还分得这么清楚?什么‘你的我的’,您是我爷爷,我赚来的钱,不就是您的嘛。”
水野长太郎更是理直气壮:“既然是我的,我怎么安排,那也是我的事!”
“好好好,爷爷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泉笑眼弯弯,亲亲密密地挽着他的手下楼。
水野长太郎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生活谁人不苦难?这个世界坏人多,好人同样也多。别人向我们施以援手,那是别人发善心,不是他们的义务,所以我们不能把别人的善心当做理所当然。”
泉温声应道:“我知道了,爷爷。”
只是,他注定没法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做坏人之上更坏的恶人。
哪怕记忆消失,可融于血脉、深入骨髓的那些东西,却是根本无法剔除的。
将自己伪装得纯然无害又无辜,是他来到陌生环境中的下意识表现。那是他脸上揭不掉、撕不下的面具,一如呼吸那般,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是他组成“自我”的一个部分。
他其实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失忆,也是自己设计的一部分。
毕竟,在水野长太郎说出那句“你打工换来,偷偷塞到爷爷枕头底下的钱,爷爷都给你攒着呢”后,他想起了最要紧的……
写轮眼。
而那句话,很明显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钥匙”。
泉近乎冷漠地看着水野长太郎眼中倒映出的三勾玉图纹,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接下来,就是趁着“失忆”,赶紧摆脱那群热心的侦探们了。
第10章 奇怪的男青年
泉小心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不只是失去了平时的记忆那么简单。
因为他在看到在柏油马路上行驶的汽车时、看到各色各样的现代化建筑时、看到往来行人手中的手机时,甚至是他们,包括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让他感到了新奇——见到陌生事物的那种。
在武装侦探社的时候,他没把自己的疑惑表露出来。混在水中学着一起吐泡泡的鱼,和主动跳到岸上蹦跶的鱼相比,谁更显眼、谁更蠢,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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