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我帮她照顾那一缸水芙蓉。
我不知道宫主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水芙蓉养活,也不知道宫主为何那么宝贝那串贝壳风铃。
我总是看到宫主一个人坐在镜池边,沉默地摇着手中的风铃。
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后来过了很多年,宫主与我挑了一代又一代的种子,终于种出了能在镜池里生长的水芙蓉。
它们开花的时候,像是铺了一池的霜雪。
宫主却笑了。
她望着那些水芙蓉,像是看到了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一般,笑容宛若婴孩般纯净。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
后来我长大了,宫主赐了我“兰剑”之名,教会了我只有灵鹫宫本部弟子才能学习的功法。
位列直接服侍宫主的四大剑,我很高兴,这代表着我从此便是离宫主最近的四人之一。
我总是觉得,宫主太孤独了。
许是天山的雪年年岁岁都不变,把她那样剔透的人封成了冰雕。
灵鹫宫本部弟子众多,却无一人敢上前接近宫主。
我知大家都是尊敬宫主,不敢冒犯她。便是我跟了宫主这么多年,无事也是不敢打扰她的。
可每当我看到宫主一个人坐在镜池边摇着风铃,拨弄那些季季开放的花儿时,总觉得她整个人好似要羽化登仙。
宫主说,你怎知我不能呢?
我吓了一跳,原来是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幼时被宫主点名要到身边,自认如今也算是与宫主有些情分,便壮着胆子道:“宫主,您为何这般重视这水芙蓉呢?”
侍奉宫主十年,我始终不知宫主为何对这花儿情有独钟。
我开口后便知,是我逾越了,忙低下头道:“宫主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已经在心里想着,下去之后要怎么惩罚自己了。宫主素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惩罚我们,我们却不能因此忘形。
耳畔安静了许久,灵鹫宫这时候,总是这么安静的。
我听到宫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曾经以为,这是我师姐最喜爱的花。”
师姐?
我在灵鹫宫长大,从未听说过宫主还有一位师姐。
细细算起来,应当是我的师伯。尽管宫主从未收我等为徒,但我的一切都是宫主给的、宫主教的,我心中早已把宫主奉为恩师。
我悄悄看过去,见宫主微微仰头,青丝堆烟,露出的些许肌肤如冰雪铸成,在天窗照进的明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宫主身上飘忽的寂寥感。
这总让我怀疑,宫主其实就是天上的仙子吧。
“我的师姐,才是天上来的仙子。”我听到宫主这么说道,才反应过来,我又把心中的话说出去了。
宫主也没有等我的回答,她赤脚坐在那里,拨弄着镜池中的水,我听到沙沙的水声。
“师姐房中养着一碗水芙蓉,我总是见她小心翼翼的温养。”
宫主幽幽叹了一声:“我那时想着,等我长大了,我要在天山种一大片的水芙蓉送给她。”
“现在我种出来了,师姐,却不见了。”
“我找遍了天下,才在江南找到了与当初师姐房中一模一样的花儿。”
“原来在江南,它叫做水莲。”
宫主今天的话格外多,我知她是兴之所至,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宫主大约沉默太久了。
那日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宫主小时候有一个待她格外好的大师姐,有一个经常不在山上、满天下游荡的师父;比如说宫主的大师姐会给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礼物,就像那串一直摇晃在宫主床头的贝壳风铃;又比如说,宫主曾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亲姐姐,她们曾经关系很好......
我已经逾越了一次,再不会去问为何是曾经。
只看如今的灵鹫宫中,宫主独身一人,从未有过人来看过宫主就知,宫主那些故人,多半已经不在了。
我把那日听到的事情埋在了心底,每日暗暗祈祷,若是能来一个人,让宫主不那么孤独便好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很多年。
灵鹫宫的功法有驻颜的效果,饶是如此,我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宫主却好像一点都没变,依旧是十八九岁的模样,风华如初,眉眼如故。
而我却发现,某一刻起,宫主似乎有了些许、可以称之为高兴的情绪。
我见宫主把她时常拿在手心把玩的风铃挂回了寝殿门前,长年寂静的眸子似乎活了过来,连走起路来,都带着灵快的气息。
细细想来,应当是自那一日,宫主领了个白衣玄裳的小公子过来,让我为他安排住处开始的。
那小公子生的十分俊俏,眉眼间好似染了春日桃花,他笑吟吟地朝我走来时,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
宫主说,这是她的贵客,要我等好生招待。
说完,她便抱着一卷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我们对这似乎给宫主带来了改变的小公子十分好奇,但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问。
我把小公子安排到了离宫主寝殿不远的客房里,想着宫主看见他后好似有了生气,小公子离她一点,应当会开心些吧。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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