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当地的渔夫发现了他。三周多前,一个十月底的深夜,据说他在通往能登半岛顶端孤狼岬的泥土路上拖着斑斑血痕爬行。他的头部和脸颊受到重伤,小镇上的医生无法处理,只好转送到十几公里之外的珠洲市中央医院。
从珠洲分局的刑警口中,他得知以下的事件经过。
他被发现的翌晨,搜查员搜索现场附近,在孤狼岬断崖末端十几公尺下方的岩坡上发现触目惊心的血迹,岩坡上还散落着折断的松树枝。
岩坡的血迹与伤者的血型相同,显然他是基于某种理由从断崖坠落,幸亏有岩坡挡着才捡回一命。如果坠落一百公尺下方的海中,不仅毫无生还希望,恐怕就连尸体也找不到。除了后脑和右颊的严重挫伤,他只受到轻微的撞伤和擦伤,能够死里逃生几乎可说是奇迹。
知道他丧失记忆后警方就四处打听,试图查明他的身份。破掉的西装是随处可见的成衣,也没有写上名字。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月票、驾照、或信用卡之类足以证明身分的东西。从西装口袋里找出的只有装了五万三千圆的皮夹和一些零钱。
警方在当地调查过他的行踪,但是没有任何人看了伤痕累累的大头照后表示曾经见过他。同一时间警方也清查了通缉犯名单与离家、失踪人口名册,依然没有收获。此外,比对指纹后发现警察厅的计算机档案里也没有他的前科记录。一切调查都是徒劳。
既然没有犯罪迹象,站在警方的立场只能姑且当成一桩意外或自杀未遂事件处理。孤狼岬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自杀、殉情地点,如此看来,当成自杀未遂看待应是妥当的结论。他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崖上纵身一跳,却在半空中撞上茂密的松树丛弹了起来,再和折断的树枝一起落在岩坡上,然后在半昏迷的情况下爬回崖上。而岩坡上也确实留有往上爬的痕迹。
即使听到这样的经过,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清醒后的这三周,他脸颊上的伤几乎全好了,但后脑的挫伤却留下后遗症,即便伤口愈合了记忆终究还是没恢复。
大约一周前,石川县内某大报对这件事产生兴趣,慢半拍地刊出珠洲市特派员撰写的报导和照片。他把希望寄托在这篇报导上,但县内并未出现任何反应。
可是东京有对男女凑巧看到地方报纸的描述而得知此事,一起赶赴当地表明要接他回去。女人自称是新谷由美子,断言他绝对是她的哥哥和彦。男人拿出的名片上印着丰明企业企画部部长赤井秀也,确认他是部下新谷和彦。警方早已将破掉的西装扔掉,但显然已用不着给他们看那样的东西做确认。
根据两人的说法,这一年来他罹患原因不明的精神衰弱,已有三次突然消失两、三周的纪录。
警方与医院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家属接走一个和犯罪无关的自杀未遂者。就在无关乎他个人意愿的情况下,他被交到这两人的手里。
车子已经持续行走了两个小时。赤井开车,由美子坐在副驾驶座。他一个人占据后座,一打瞌睡就做恶梦,然后惊醒,如此再三重复,每当他惊醒之际恶梦便从记忆中消失。他毛躁地换个姿势坐好。医院好意送他的旧西服不合身,总觉得很不自在。
新谷和彦。这个名字也无法唤起他任何情绪,甚至不如窗外闪过的招牌带给他的感慨。失去自己的过去虽有不安,但目前他毫无试图找回的气力,只想顺其自然。
初次看到镜子时感到的困惑至今仍残留不去。就一般标准来说算是俊美的脸上,丑陋的伤疤破坏了和谐。然而对此他既不悲伤也不愤怒,甚至不觉羞耻。仿佛在观看他人面孔的漠然视线从镜中回看着他。
主治医师做的种种测试,他都成绩优异。加法、减法、背诵五十音、如何看时钟、如何打电话、电视该如何转台、倒背数字、暗记对方提示的物品hellip;hellip;等等,一切都及格。失去的只有自己的历史。
他又做了一个恶梦,瞿然惊醒。这次他记得梦境内容。无数只小鸟无声地拍翅向他袭来,体型虽小却目光锐利,还有凶暴的尖喙。那些尖喙反复啄遍他全身。
你怎么了?rdquo;
女人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
没什么。rdquo;他回答,在位子上坐正。他发觉冷汗浸湿了身体。皮肤表面似乎隐隐剌痛。
刚才那是什么鸟呢?那样的大小应该是麻雀吧,不,麻雀应该还要小一点,目光也没有那么锐利。那么应该是hellip;hellip;,不行,想不起来。他似乎对那种鸟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鸟名。
车子在黑暗中晃动剧烈地奔驰着,看来是路况很差的乡间小路。
请问我们就这样一路开去东京吗?rdquo;
他问赤井。既然是他的上司,语气只好客气一点。
赤井没回答,又开了一分钟后停下车子,关掉引擎。
好了,已经到了。rdquo;
听到赤井这么说,他直起上半身。车头灯已熄,四下一片漆黑,隐约传来浪涛声。
这是哪里?rdquo;
话声方落,手电筒的光就朝他直射而来,他不由得后仰回避。
下车!慢慢来。rdquo;赤井的音调变了。光线中伸出一只手持枪对着他。他茫然凝视着那只手,思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体内深处似乎啪地燃起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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