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医生完全不在意,颇为骄傲地说:“但是那些锦旗也是他们送的。”
谢云“啊”了一声,轻轻的。
轻到原本低着头蹙眉忍痛的陆鸾都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惊讶,捧场到不需要演技,轻嗤一声,撇开头。
只是被他这轻笑,林医生好像这才想起诊所里还有一位大活人,他抬头看着陆鸾:“女朋友啊,这么自信,往巷子里带?”
“这地方吃人吗,带不得人回来?”
陆鸾额头冒着痛出来的冷汗,也许是压根没力气说太多话,所以他没回答林医生的前面半个问题。
林医生笑了起来:“年轻人噶,就是自信爆棚,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敢作敢为!不像我,我相亲失败二十三次,其中有二十个是走到巷子门口看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谢云笑了。
在她的笑声中,林医生还在讲话:“哪怕我跟他们讲,以后李子巷要拆,我立马会成为有钱人,却没有一个人信我,她们走得头也不回……让我质疑自己是否长得实在对不起人类。”
消毒完,陆鸾接过纱布自己缠了最里面那一圈,才把纱布交还林医生。
后者接过来继续往上加固,两人动作配合还挺默契。
此时站在他们身后的谢云却来了好奇心:“这里要拆迁吗?”
“李子巷靠着一片海,在这里建码头就是出口贸易地,建房产就是海景房,”林医生说,“搞港口贸易的船王陆家知道啊?”
“知道的。”
“李子巷占着这么好的地块当贫民窟,地产商看着眼馋,官方看着眼涨……所以很多年前陆家就和市里达成协议,拿下了这块地,准备搞清拆。”林医生讲,“比如我面前这位小阿弟,别看现在穷困潦倒,也许某天放学回家忽然就成千万富翁。”
林医生讲的语气很轻松,近乎于调侃。
谢云看了眼陆鸾,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失了血脸色白的像鬼,灰头土脸的,怎么着也和千万富翁不搭边……
她望着他笑了起来,在他看过来时,用口型说:怪不得看不上我的铺面,原来是千万富翁。
陆鸾撇开了头,用行动表示懒得理她。
“这里环境是不太好,既然是这么多年前拿到的清拆协议,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拆?”谢云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你别看李子巷脏乱差,其实这里什么都有,活在里面的人习惯了也觉得和自在……老一辈的人说自己活在这里一辈子不愿意迁走,年轻一辈不愿意待在这,却也想要更多的安置费。”林医生说,“就连我这样的人,看久了李子巷也觉得这里脏乱差得有一种颓废朋克风格,颇有艺术气息,真的面临要拆掉,我也不太舍得。”
谢云家里的房产很多。
她不知道在李子巷有没有一份,但是这些年城市建设发展很快,十套里总有一两套房面临拆迁,林医生说的问题她也不是没见过。
虽然谢氏向来是最先响应官方号召签字等拆得那一批,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了解那些一辈子工作攒得一套房,一家几代同堂挤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的想法。
人的种类千变万化,她早就学会了不要以己度人。
陆鸾包扎好伤口,林医生很好心地借了他一件自己的衬衫穿上,以免伤口接触到随时不知道从头上哪个破旧污水管里滴落的污水感染。
走在黑夜李子巷的青石地面上,谢云才知道,林医生80年代从中山医科大毕业回到李子巷开了这间诊所,没有本地行医执照,但是看一些小病小痛却也没有人讲究这么多。
他治疗风湿和鼻炎却是一把好手,很多人经人介绍专门从外面找来李子巷找他治病。
他们对话的时候,经过了一条巷子,谢云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屋子是旧了些,排污系统落后,阳光不够充足,楼外面一眼望过去,不知道的人怕不是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监狱。
经过的那条巷子一楼灯火通明开着几家棋牌室,麻将声和电视机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夹杂着某个人因为胡牌的大笑,不知道谁家养在楼顶的夜鸽发出“咕咕”的叫声……
整个李子巷生活气息很浓。
同外面关起门只能听见虫鸣的高档小区如同两个世界。
身后的喧嚣逐渐消失,谢云的耳边好像还有麻将声和人的笑声,她觉得很神奇,人类果然是多种多样的生物,有人住在别墅里患上抑郁症,有人却坐在污浊的空气中,笑得整条巷子都能听见他的欢乐。
把陆鸾一路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进了门,还是那个破旧的房子,只有门旁墙面刷的油漆是新的,这还是谢云的杰作。
看着年轻人挺拔的背影,她想的是,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么想时,她顺口问了句。
一只脚踏进家门的人回过身望着她,想了想,简单地回答:“没想那么多。”
“不想成千万富翁?”
“人还是少做虚无缥缈的梦好。”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年轻人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走出李子巷。”
“不全是,”陆鸾敷衍地回答,停顿了下,又问,“进来喝口水?”
对方的邀请,谢云不由得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见面,同样的地点,屋主人的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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