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握在掌心的指尖动了动,他挣扎着想要抬手替她擦掉眼泪,然而这个动作对他来说还是很吃力,没能成功。
他示意谢云替他拿掉呼吸面罩。
谢云擦了擦眼泪,不敢乱拿,回过头要找医生却发现医生全部到了门外,站在病房里的只有不知道何时跟进来的许湛……
许湛已经注意到了谢国平的需求,他伸手拉开病房门走出去低声询问医生,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
神情有点古怪,但还是走过来,动作温和地替谢国平拿下了呼吸面罩,并叫了声阿爸。
谢国平的目光移向许湛,见他西装革履、温文儒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后面,锋利眉眼之中都是内敛沉稳,他露出一丝丝欣慰笑意……
长期未饮水有些干裂的唇张了张,声音嘶哑如破损拉风琴,唤道:“阿云,阿湛。”
“爸爸。”谢云凑过去,她趴在床边,无比眷恋地依偎在谢国平身边,“一定是我天天在你床边念醉仙楼重新开张后的好评价,你一个高兴,就这样醒来。”
谢国平笑而不语。
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早就在昏迷中得知了醉仙楼重新开张的好消息。
指尖轻轻点了点女儿的手背,他端详着她那张湿漉漉的脸:“不哭。”
顿了下,又叹息:“乖女,瘦了。”
谢云难过的几乎要死过去,此时此刻她飘忽心想,人类太渺小,以至于在病痛面前竟然如此无力,任凭绝望将人吞噬、撕碎。
这种突如其来的领悟让她六神无主,心智幼稚,拉着谢国平的手,她问:“阿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她目光固执,仿佛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
谢国平笑着笑着,低低咳嗽几声,告诉她他现在感觉很好,既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谢云不顾跪在冰凉地板上膝盖发疼,低头不语地把自己的脸蛋放进父亲手掌心,那副眷恋的模样,仿佛恨不得变成婴儿揣回她阿爸肚子里才好。
谢大小姐许久未露出那样的模样。
许湛去沙发上拿了个靠枕给她垫膝盖。
谢云看了他一眼,没反抗,接过了那个抱枕。
姐弟和睦又和谐的模样让谢国平唇边的微笑从未消失,他喟叹地望着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叫了声“阿湛”,见年轻男人微微俯身,做出聆听的模样。
“我知你怨我对你老爸似不够仁义,但去者已矣,今后……路还很长。”
“爸爸,”许湛说,“你不要讲这样的话,我知道我父亲的死怪不得你,也从未再去想过这样的事。”
他语气平和,无人得知是否撒谎。
此时当然也没人追究这样的事。
“你姐……被我宠坏,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天真烂漫,”谢国平缓缓地说,“今后我不能主持大局,也许需要,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你要,同她互相扶持。”
“我会照顾好阿姐。”许湛目光渐深,“我会照顾好阿姐一辈子。”
来不及细品他话中深意。
“阿爸,”一心只扑到父亲身上,谢云不满意地皱眉,“你说这些做什么?谢氏如今一个烂摊子,乱七八糟,你怎么就做好了颐养天年的准备,是要将我推向水深火热?不行,我不许,我刚才还在同他吵架的,他哪能照顾好我?”
女儿娇柔的抱怨让谢国平笑了起来。
眼中的光如摇曳的风烛。
他看看谢云,又看看许湛,眼中眷恋不舍,无法说自己刚才还仿佛身处一片混沌,只是忽然清明,想到了他们的脸,才自昏迷中醒来——
看见他们二人整整齐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满意足。
踩着脚踏车,车前车后一边一个地送他们上学,站在学校门口替他们系红领巾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转眼他们便长大成人,英俊儒雅,美丽天真。
醉仙楼是他白手起家得来,无比珍贵。
然而一双儿女,却才是他谢国平一生最大的成就。
老天爷待他不薄的。
“阿爸,你做什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云自顾自摸摸脸,笑着问。
自觉没有将方才还在门外和许湛吵架的事情真的深入抱怨,她简单地跳过了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鬼话题,拉着谢国平说了许多的喜庆话……说要替他守护好醉仙楼,说到那个怀念他佛跳墙的客人,如今佛跳墙这道菜没有了谢大厨,尚不敢重新入了菜单丢人现眼,等他病好起来,要他亲手书写烹饪秘籍传授给她。
谢国平一一应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半小时之余,父女二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在谢云拉着他的手说话时,许湛便立在她身后,话很少,目光却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的身上,很有耐心的样子。
直到一名医生在外打开病房门,探头看了眼。
谢云抬头看了眼门外还没离开的医生们,挑挑眉。
“乖女,”谢国平笑着说,“爸爸觉得有点疼,先休息下,其他的事晚点说……好不好?”
他醒来之后说了不少,是该有些累。
强忍着在听见谢国平说他疼时,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谢云艰难地点点头,硬生生地吞咽下了几乎不能够控制的呜咽声。
她站起来擦擦眼泪,娇嗔:“你还嫌我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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