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显然已经对爱德华的作风见怪不怪,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朝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走吧,我顺路送你过去。”
街上是黄昏的味道,裴彻揽着她的肩,突然问道:“你想不想见一见我妈?”
这两个话题之间未免跳跃得太快,像是虫洞把两方遥远的宇宙连接起来。谢宜珩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家不是在伦敦吗?”
“她朋友在比萨新开了一家私人博物馆,正好周末,她过来拜访一下。”裴彻点点她的额头,说:“不想见也可以。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也在这里,想和你聊会儿天。”
把美人的盛情置之不理总归不好,更何况自己还在和她儿子逛街。谢宜珩摸摸下巴,在两难之间抉择不定,思绪就被一声响亮的喇叭声打断。
一辆黑色轿车在路侧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乔舒披着件棕色风衣,高跟鞋的鞋跟又尖又细,口红是很温柔的颜色,像是昭和时代的画报上的美人。
岁月不曾苛待过她。多年不见,乔舒还是以前的模样,笑起来的眉眼一派柔和,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路易莎,好久不见了。”
附近几条街都是比萨的商业区,商场和餐厅散落在其中,能在这里遇到乔舒完全不奇怪。谢宜珩的手还插在裴彻的风衣口袋里,来不及抽回来,赶紧叫人:“伯母好。”
乔舒应了一声,拿着手包,温温柔柔地问她:“在比萨玩得开心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来啦。”
长辈面前这么亲昵总归有点奇怪,谢宜珩想把手抽回去,却被他牢牢握住。裴彻扣着她的手,面上却是神色自若,“最近工作上的事太多了,没什么时间去玩。”
乔舒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转过头笑着说:“我忘了你们是来出差的,哪有空余时间。”
随意聊了几句,乔舒低头看了看表,同他们道别:“你们难得有空出来,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今天天气也不错,你们玩得开心。”
闲聊的氛围太好,谢宜珩走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才反应过来:“我感觉伯母什么都没问我啊…”
乔舒和她一起吹了会儿街头的晚风,聊了聊洛杉矶的天气和马里布的海鲜大餐,临走时还颇为抱歉地说自己来得匆忙,没准备见面礼,还请她海涵。
“是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她和你在一起。”裴彻敲敲她的脑袋,说:“她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谢宜珩“哦”了一声,又在奇思妙想:“万一我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谢小姐,你能怎么对我图谋不轨?”裴彻牵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突出的腕骨,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恐怕困难。”
岂有此理,这人今天不但骗她来见家长,而且还看不起她。谢宜珩扫视了一圈,确认这条小巷里没什么人。她踮着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她抬头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拂过他的脸颊,像是被小猫的胡须轻轻扫过,有些暖意的痒。
裴彻俯身在她唇上琢了一下,笑着说:“这算什么图谋不轨?”
再怎么图谋不轨也不能在街上吧。谢宜珩一本正经地胡扯:“在加拿大的社交惯例里,这就算图谋不轨了。”
裴彻睨她一眼,说:“少来,同属英联邦,我怎么不知道这个社交惯例。”
到底还是她谢宜珩可悲地发现自己再一次输掉了胡扯比赛,拉开车门钻进去,怏怏地说:“那算了,下次再图谋不轨吧。”
…
连着加了几天的班,今天又在街上晃了好久。大概是因为太累了,谢宜珩倒头就睡,晚上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艾萨克,还有年轻了几十岁的爱德华。年轻英挺的男人坐在办公桌的对面,把黑色的笔记本推过来,说:“路易莎,你看一下这个计算过程。”
谢宜珩接过厚重的本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密匝匝的数字和公式。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爱德华嗤了一声,说:“你知道这台仪器要花多少钱,要耗费多少时间吗?”
艾萨克直视着他,目光坦率,很平静地说:“总要有人等得起的。”
谢宜珩合上本子,歪着脑袋问他:“如果有人比我们更早完成了这件事呢?”
“不可能,”艾萨克否认得斩钉截铁,说:“韦伯的失败已经足够有说服力。如果引力波可以被探测到,绝对不可能是通过简陋的仪器设备。”
梦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后面的一个片段是亨利骂她一天天就知道和劳伦斯谈恋爱,正事也不干。谢宜珩捂着脑袋,说:“您骂错人了,那是阿比盖尔,不是我。”
傻白甜阿比盖尔挠挠头,不解地说:“我大学四年就没谈过恋爱,每天勤勤恳恳写作业读文献。怎么可能是在说我呢?”
谢宜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微亮,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她眨眨干涩发酸的眼睛,总觉得日子过得像个漏风的蜂巢,处处都是孔隙,一把压下去,流出的是被酿造多年的,名为遗憾的蜂浆。
……
是个难得的周六,谢宜珩和西埃那找了家挺有名的老咖啡厅,两个人一起靠在窗边聊天。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亨利打来的电话。
老教授说自己来了比萨,问她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见个面。
谢宜珩把咖啡厅的位置发给他,不一会儿就看见街角处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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