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风度翩翩地回了句:“请问吧。”
上一句话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谢宜珩把自己推到了两难的境地,问了显得自作多情,不问又像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她深呼吸,键盘打字的声音是一串连续的滴滴答答,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是一次单纯的朋友之间的聚会,还是一场我和你之间的约会?”
谢宜珩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兴奋地叫嚣着,指尖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轻颤。输完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她把手机锁屏,扔到了一边。
她期待这个答案,又害怕这个答案。
奇怪的自相矛盾。
手机迟迟没有声音,她没出息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仿佛和世界隔绝开来,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并不急促,甚至可以说得上平缓绵长,是长长的引线被缓慢引燃的声音。
脸被困在了逼仄的空间里,陈旧的气体被反复吐纳,潮湿又闷热,像是穿梭在雨季的热带雨林。
“叮——”
提示音响了,她收到了一条消息。
谢宜珩用力地闭了闭眼,抓过手机,点开熟悉的对话框,近乎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过去。
句子很短,是裴彻一贯的礼貌口吻。
“这取决于你。”
房间里一片黑暗,她只听得见从远方传来的,潮汐涨落的声音,像是抚慰吟游诗人的歌谣。
孤独又寂寥。
她叹了口气,重新把眼罩戴上。
又是“叮”的一声。
谢宜珩其实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以为这条消息是那句例行公事一般的“晚安”。她拿起了手机,正欲说些什么来结束这场对话,却看到发过来的是一句长长的句子,而不是一个简单的“晚安”。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认为这是一场约会,你和我之间的约会。”
引线终于烧到了尽头,炸弹“轰”地一声在她心上爆裂开,火花四溅。她为自己搭的屏障一瞬瓦解土崩,支离破碎。
——这取决于你,因为我的答案始终如一。
四周都是寂静的黑暗,她的心跳声笃定又坦然,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久别重逢。
手机又是“叮”的一声,屏幕再一次亮起来。
“晚安,路易莎。”
…
谢宜珩做阅读理解一般地琢磨着那几句短短的话,绕来绕去最后把自己绕了进去。她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自己心律失常被拉去抢救,一会儿又梦到爱德华跳着脚骂她拐走了他的关门弟子。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华盛顿州,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脑损伤的临床症状。确定自己的脑功能齐全暂时还是齐全的,谢宜珩起床洗漱,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搬砖生活。
最近整个LIGO物理部门的工作强度非常大,康妮晚睡早起,等谢宜珩起床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桌子上的文献摞成了座小山,自上而下贴着不同颜色的索引标,像是她高中时候美国历史的笔记。
到了实验室之后,她向亨利说了这件事,莱斯利在一边暗搓搓地偷听,心疼的不得了:“我跟她说了工作上的事不着急的,肯定是身体重要,她怎么就不听呢?”
亨利冲他挑眉:“你跟爱德华说了工作上的事不着急的吗?”
这句话正中要害,莱斯利的脸像是泡在了黑巧克力里,泛着苦意,唉声叹气:“爱德华脑子有病也就算了,威拉德也不是个正常人。”
“您也不能太有偏见了,”谢宜珩把手头这沓资料装订起来,勉为其难地替威拉德洗白:“我昨天去找他做报告,感觉威拉德教授只是不爱说话,待人接物比爱德华和气多了。”
莱斯利气得胡子都直挺挺地往上翘:“你都说了他不爱说话,那他难听的话都在心里偷偷说,表面上就显得和蔼可亲了。”
谢宜珩被爱德华语言攻击得快要精神衰弱了,突然空降了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领导,她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自然不同意莱斯利的观点。
两人各抒己见,你一句我一句地在那评头论足。亨利受不了了,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可以快点开始今天的为爱发电了。
模型训练不能达到预期效果,甚至精准度和他们的要求相差甚远。莱斯利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器上最新的平衡点位置,念念有词:“再高点…再高点…哎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曲线没爬多高就拐了个懒惰的弯,平衡点停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像是成绩中游的孩子,平平无奇,却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大错。
莱斯利气得拍腿:“这程序有问题!”
谢宜珩看得津津有味,笑着说:“您以前接受BBC采访的时候不就说每一个计算机程序都是您的孩子吗?”
亨利冷笑了一声,说:“确实,随了他父亲的没用。”
神仙打架她不掺合,谢宜珩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处理数据的分类。快中午的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助理来找她,带着她去了威拉德的办公室。
威拉德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寒气逼人。她只穿了件衬衫,一进去就冻得直哆嗦。威拉德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浑浊的眼睛转了转,推过来一份资料,向她解释道:“这是我的LIGO所采用的噪声识别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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