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局长，进展正常，我们正在准备收网。”
    感觉上，老安想了很多事，但在脑海中完成这一系列的推理，其实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基本上老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立即回答了历局长的问题。
    在这个时候犹豫迟疑，吞吞吐吐，显然是不合适的，会让人觉得，老安对两位局领导不信任。
    在任何单位，下级不信任上级，都是极其严重的问题，严重到影响生存的程度。
    “哦？
    蔡炎团伙的犯罪事实，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还有，他那个团伙，骨干成员不少，起码有四五十个人吧，你们扫黑办以前跟我汇报过的，你们这次如果收网的话，有多少把握，可以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历局长还是脸无表情，一迭连声地问道。
    看得出来，历局长心情很糟糕。
    这倒完全可以理解，任谁处于他现在这个情况，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
    “报告局长，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蔡炎团伙近三年来的违法犯罪事实，至于更久远的犯罪行为，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但我们认为，有这些事实就已经足够了，足够我们采取行动。”
    “等把他们都抓捕归案之后，可以进一步深挖，把他们更多的犯罪行为都调查出来。”
    安政委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也是侦办团伙案最常有的手法了。
    总是在外围侦破，费力不讨好，事倍功半。
    一旦开始收网，把团伙骨干成员抓起来一批，案件侦查的进度便能大大加快。
    许多团伙成员为了立功赎罪，会争先恐后地向警方交代罪行，并且检举揭发一些警方尚未掌握其他团伙成员的罪行和犯罪细节。
    收网之后，接下来的，其实是海量的调查取证和完善细节的工作。
    “安主任，我怎么听说，蔡炎团伙正在发生内讧？
    这段时间，他们团伙内部的主要成员，接连非正常死亡，这是怎么个情况？”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熊副局长，忽然插口问道。
    安政委看了历局长一眼。
    历局长脸无表情。
    好吧，其实就在这一瞬间，这两位之间，已经完成了一次“对话”——局长，这么具体的案情，可以透露吗？
    ——你看着办！安政委只能看着办了。
    我能让老熊坐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好吧？
    “熊局长，确实有这么个情况，蔡炎团伙的三名主要成员，姜红旗，韩敏，赖元山，都在近期内非正常死亡。
    姜红旗是在街头斗殴的时候被人杀死，韩敏在家里洗澡的时候触电身亡，而赖元山，则是吸毒过量导致猝死。”
    “是吗？
    那这些案子，侦办的情况怎么样了？”
    熊威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甚至都没有询问这几个家伙，在蔡炎团伙到底具体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安主任理解为——他早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了。
    局里很多同志都知道，熊副局长这些年之所以一路畅通，升迁极快，尚未年过不惑，就身居副局长高位，是因为背后有贵人相助。
    而这位贵人，传说中好像就是沈君皓。
    能够得到沈君皓那种超级大人物的看重，多次帮助他进步，熊威自然也有自己的优秀之处，没有掌握足够多的详细情况，他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现在更是摆明车马，那就没必要玩那些弯弯绕了。
    省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熊局长，是这样的，除了姜红旗那个案子，当时有人报案，辖区公安分局已经介入之外，其他两起非正常死亡事件，当事人家属都没选择报案，列入了意外死亡。
    所以下边分局的同志，也没有介入。”
    “这不是胡闹吗？”
    熊威顿时皱起了眉头，颇为不悦。
    这位熊副局长，年纪虽然不大，官威却一直很重。
    “既然是非正常死亡，而且属于蔡炎团伙重要成员，就算下边分局不介入，你们扫黑办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安政委不说话。
    别看老安同志性格耿直，却不代表着他毫无办公室智慧。
    当领导在批评你的时候，急着辩解其实是很不聪明的做法，你给领导辩解清楚了，这不是你的错，那就是领导错了？
    领导错怪你了？
    那是不是还得领导向你道歉啊？
    你总是正确，领导总是错误，那到底谁的水平更高啊？
    既然你水平那么高，那是不是应该由你来当领导啊？
    同志哥，飘了啊！好在还有历局长在。
    “嗯，这些情况，老安向我汇报过，我认为现阶段不宜打草惊蛇。”
    眼见安政委被质问，历局长便开口了，淡淡说道。
    扫黑办的工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直接向历局长负责的。
    尽管并没有明文规定，尽管按照内部分工，分管刑侦，治安等方面的副局长，也是扫黑办的直管领导，但既然“大老板”是这样的态度，并且已经有了十分明确的表示，那么大家自然都要“明白事理”。
    直接和一把手去争夺权力，而且是争夺具体的事权，恐怕不那么好啊。
    所以，站在老安的立场来说，他只要直接向历局长汇报过就可以了，并没有义务向其他所有局领导都进行汇报。
    但是很显然，纵算是历局长亲自开了口，熊威似乎也没有立马放弃的意思，当即蹙眉说道：“既然蔡炎团伙内部接连发生了这么多次非正常死亡的案件，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仔细考虑一下？
    这个时候急着收网，会不会发生意外的情况？”
    “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呢？”
    历局长反问道，已经隐隐有了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既然你老熊都不给我面子，那我似乎也没必要再过多地考虑你的感受了。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他们这个层级来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我没有具体负责这个案子的侦破，也说不好。
    但是我总觉得，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匆忙收网，肯定不那么合适。
    我建议，先把这些内情搞清楚了再采取行动更稳妥一些。”
    熊威略略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
    毕竟，老熊也不大愿意和一把手起正面冲突。
    对于今后两人之间的合作，太不利了。
    大人物的博弈，总是阶段性的，最终一定会达成某种妥协和平衡，这就意味着，熊威今后和历局长还要长期共事，大家都要留有余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