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这片惨淡荒芜的地狱中,唯独其间一隅,静静蜷缩着一眼小得可怜的清泉,滋润着几株细瘦孱弱的花草。
泉边坐着个白发男子,仪容端整,神态庄严,与她方才目睹的“紫微仙君”分毫不差。
渊停岳峙,一代宗师。
当年那只活泼吵闹的小紫鸭,终究还是成长为了父辈的模样。
就在舒凫如此感叹的时候——
“应龙君,你可算是来了!”
“我与这劳什子魔君斗了两百年,正有些力不从心……你说巧不巧?就在这当口,我感觉到了你的剑气。”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回来!”
白发仙君蓦地睁开双眼,紧接着又开了口,一开口就像加特林,叭叭叭叭一口气喷出99+条信息:
“是叫‘孤光剑’,对吧?我记得,当年你和远渡斗法,他斫琴,你铸剑,结果都成了传世名作,不愧是你们。”
“时隔几千年,我至今对你这把剑记忆犹新,不愧是我——”
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抬头迎上舒凫目光。
“……”
然后,两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地愣住了。
直到此时,白发仙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来人……孤光剑现在的“主人”,好像并不是江雪声。
“……………………”
“…………咳。咳咳!本君一时情急,失态了。”
“小姑娘,你是何人?本君第一次看见,除了应龙君之外,还有人能如此自在地驭使孤光剑。莫非,你就是龙族后人……”
舒凫:“………………”
“那个,钟前辈……”
“晚辈好像,应该是您的嫂子?”
第162章 终不愧
好梦倥偬少年老,笑我平生不逍遥
不愧是我,更不愧是你
《本草纲目》有云:“江中有鸑鷟, 似凫而大,赤目。盖此鸟有文彩如凤毛,故得同名耳。”
此处的“鸑鷟”,不是指传说中的神鸟, 而是指一种形似“凫”——也就是野鸭——的水鸟, 据说有可能是鸬鹚。
翻译成白话文, 就是“红眼睛的大野鸭”。
这样一说, 舒凫与鸑鷟, 某种意义上也算有缘。
如今, 他们一大一小两只鸭,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愣在当场, 你看看我, 我瞅瞅你,半晌无话,鸭雀无声。
舒凫:“……”
钟不愧:“……”
一种尴尬, 两处懵逼。
钟不愧这一生,先是做了上百年的杀马特男孩, 幼稚、顽劣、小学鸡,憨得惨不忍睹, 熊得昏天黑地。
之后大难临头, 他被撵鸭子上架, 又被生活的皮鞭抽打着一路成长,独自踏遍四方, 做了数百年江湖游侠, 又做了几千年的“紫微仙君”。
阅历不可谓不丰富, 生活不可谓不精彩。
正因命途坎坷,生涯跌宕, 钟不愧被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鸟生撕扯得有点精分,在外人面前放不下架子,在熟人面前又端不起架子。
面对舒凫,他发自内心地感到迷惑——
这个自称他“嫂子”的小女孩,究竟算外人,还是算熟人呢?
在“嫂子”面前,他这副高深莫测的仙君派头,究竟是摆,还是不摆呢?
“好了前辈,我们不开玩笑。”
幸好,舒凫急于讨论正题,皮了一下便立刻收心,没有让他为难太久。
“我名叫舒凫,是应龙君的弟子兼道侣,剑法师从凤君和明潇真人……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暂且不提。”
钟不愧:“……”
——那还真是挺长的吼!!!
你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有点东西!
不愧是我嫂子!
……咦,他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
唉,算了算了。
不就是吃嫩草吗?小意思,应龙君那种老阴阳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慢着。”
见舒凫风风火火,钟不愧开口唤住她道,“小姑娘……不是,小嫂……也不是。罢了,我还是叫你舒凫吧。”
“此地是我识海,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你不必如此焦急。”
舒凫:“哦……”
——您的意思是,咱俩不用理会赵九歌那厮,可以悠闲地坐下来喝杯茶,再嗑点瓜子什么的?
钟不愧倒是没请她喝茶,径自接下去道:
“舒凫,你有孤光剑在手,身上又有鸑鷟气息,这才得以进入我识海之中,发现我被困的元神。此前你在外游历,是否遇到机缘,获得了我留下的灵力?”
“不错。我在魏城发现了前辈的日记,机缘巧合之下,接受了日记中封存的灵力。”
舒凫点头应道,回想起白鲸的叙述,不禁又有几分黯然,“前辈,我听说您救助他人以后,经常挂念于心,频频上门探望。”
“莫非,当年姚、魏两城的‘花童’,一直让您记挂在心……”
“‘花童’?”
钟不愧反问道,“哦,我想起来了。此事说来简单,我多次仗义救人,不料恶徒待我离去后反扑,变本加厉地报复,我一番苦心每每付诸东流,方才有了这个习惯。”
“但是,花童……当年姚魏之事,我不是处理得很好吗?难道那些人没有依我所言,建立祠堂,日夜祭拜忏悔?”
提及花童,钟不愧若有所思,面具般的肃穆表情微微松动,不自觉地流露几分自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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