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半钟,那栋灰色调的办公楼后面,警察正拉起一圈警戒线,远远地围着一群人,低低的声音肯定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因为中午,教师和学生大都在休息,人不算多,但那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一股腥红的血很是耀眼。
林沐雪脚软手软地跌撞着奔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那个已经没了一丝生命迹象的“尸体”几天前还鲜活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还跟她说着话。
她依旧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脸被一头散发遮住,只隐约露出颈部一小块苍凉凝固的白。一只脚上半挂着凉鞋,另一只鞋被抛得远远地,孤独地斜躺在那儿,再也寻不到它的主人。
王倩的老公郑江华拖着沉重的步子,他抱着一床素色的空调被,满脸的胡碴,也掩藏不住他满心的悲泣,黑黑的脸更显沉重。
他缓缓地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妻子再没有温度的脸,握着惨白逐渐变得僵硬的手。他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呜呜呜沉闷地哭泣着,肩膀随着哭泣剧烈地颤动。
周围的人一遍唏嘘,交头接耳声隐约传来。
他们看着这个好不容易从白血病死亡线上挣扎着走过来的男人,眼内写满同情和悲天悯人的情怀。
想到他们可爱的正上幼儿园的小女儿,再也看不到温柔的妈妈,再也没有妈妈温暖的臂弯呵护,从此她只能羡慕的看着其他和她同龄的孩子在妈妈面前放泼撒娇。
在今天,她失去了,所有的母爱和妈妈亲切的容颜。
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昏沉沉、悲戚戚、惨烈烈地味道,浓得化也化不开。太阳也发出一种惨白的光,却没有半点温度。
林沐雪抬头看向那栋冰冷的建筑,从王倩躺着的位置往上延伸,最高处那里有一扇洞开着的窗,漆黑幽暗深遂地洞开着,专制强横霸道。像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深不见底,暗不见光,吐着阵阵污浊、血腥和腐臭的气流。
是什么刺激和勇气,让一向坚强、韧性十足的王倩从那里飞身一跃,把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今天?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跳,藏送掉自己正当的风华正茂?林沐雪不得而知,但她清楚的知道,那扇窗屋子里面坐着的是谁,一个黑影,一个撒旦!
第二天,校园里的热门话题就是王倩跳楼事件,版本相似,说话人的语气和态度观点各异。
有的说王倩因为学校没给她转正,一次又一次找领导理论,领导一次又一次以一种理由另一种理由拒绝。
王倩还多次找了y区几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出面说情,都无果而终,因此绝望透顶,以死相胁,领导不为所动,最后跳了下去。
有的同情她得到不公正对待,有的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有的骂她太傻,有的说她脸皮太厚,有的说她太不值得,有的说她太狠心丢下这么小的女儿和生病的老公。
总之,都觉得她太不把生命当一回事,太不值得,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廉价。
这世上,有的东西,该属于你的,你躲都躲不过,不属于你的,你何必强求?况且付出生命的代价!
林沐雪记得,王倩有一次跟自己一起在运动场散步时,听她聊过。说她去找过校领导几次,每一次校领导都以不同的一种理由搪塞。王倩问领导为何单单不给她转正,还提出了几个和她一样性质的同事,学校为嘛全都给转正了。
领导说她在公开场合说了什么“学校领导说话不算数之类的话”,让所有校领导都知道了这件事,觉得有失颜面。
王倩再次到校领导办公室申诉,说夏木清既不是家属也不是留校学生,为什么转了?
那领导却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冲她口沫横飞地吼:“人家夏木清有后台关系,学校平时和“关系”有不少的工作往来接触,人家“关系”替夏木清出面,不答应转,就是抹不下面子!你觉得不公平,你觉得不公平,你去告我呀!”
王倩低着头喃喃道:“我才不告你呢!那学校对困难职工不是应该关怀,应该帮助的吗,同样的条件,同样的要求,我达到了学校为什么不同样对待?这不是帮助却是打压吧。”
领导极为不耐烦,冷冷地道:“你老公生病,又不是学校让他生的病。他生病学校不是还搞了个捐款活动的吗,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却恩将仇报!”
“开玩笑,这么容易就给你转正了,你想一步登天啊,得寸进尺!”
“你表现优秀点啥,你表现优秀点还差不多!”
王倩整个无语了,别人转没得说滴,为嘛到自己这儿就叫一步登天呢?
学校的确是在她无钱医治老公的情况下,她书面请求学校借款给予了帮助,学校那个很慈祥的女领导在收到她的求助信后,的确号召全体教职工捐了款,举全校之力凑了四万多,王倩写借条再跟学校借了三万,才得以渡过了无钱医病的难关。
可那是全校教职工的情义啊!学校工会的名义,当时也给了六百元的慰问金,除此之外,实际上学校并没出一分钱,那借的钱可一分不少还了回去的。
对此,王倩还是感激的,特别感谢那个不遗余力组织捐款的女领导。
而那个冲她叫嚣的校领导,在邓江华最初入院时是来医院看过的,并在邓江华的枕头下塞了两百元。
地方医院出于对自家医院效益的自我保护,不同意邓江华转院到c城,那家对白血病m3型有更好医治技术和药物的医院就治。那个地方医院的女主治医生态度强硬,严词拒绝邓江华转院。她冷漠地回答王倩提出的“既然没药,也没更新的技术,什么时候才同意转院?”
“治不到的时候,就可以让他转院了!”那个叫罗章琴的女医生生气地回答。
当时还是副职的校领导一马当先,去找医院院长签字同意邓江华转院,个子不高的校领导远远走在王倩前面的身影当时落入她的眼中,是那样的伟岸和霸气。
其实王倩对校领导是感激涕零的,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以爱戴之心对个宣传这位领导,那时的她把心里满满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林沐雪曾听c城某高校的一位认识王倩的老师,听说这位校领导口碑有多么多么的好。林沐雪问他怎么认识校领导的,他讶然回答“不认识!听王倩说的呀!”
原来都是王倩宣扬的呢。
于是她碍于这份情义,只要是有机会的时候才去磨磨领导,也不吵,也没闹。只是抱着去问问的态度。
期望有一天他们善心大发,或者良心发现,或者本于“公正”两字给了她编制。
她就有了一份和其他在编教职工一样稳定、可观的收入,有一份即使老公没收入的情况下,她也足以养活自己和女儿的收入,有一份老公如果再次生病她也不用惶恐、惊慌、害怕没钱可医的积蓄,足以应急。
其实她的要求很简单,这对其他人来说如此简单容易的事,摆在她那儿就成了悬而末决的大事、难事。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不同!
王倩也常常安慰自己,命中有的终须有,命中无时不强求。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该她拥有。
在这学校没有编制就是二等公民,拿着微薄的薪酬,忍受着一些在编职员戴着有色眼镜,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根深蒂固地傲慢与偏见。
有时,她把不满和情绪,写进文字里。这是发泄么?
“这里,是一个多年调节水库,你在混合层,我在斜温层。
125+125带上db你可以不是二百五。
感受就像风向玫瑰图,站在不同经纬度,吹着不同的风。
我把心情混凝沉淀后砂滤,只留微粒在凡尘里游荡。
感觉自己好二,嗯,真的是二。”
林沐雪看过,也就是看过,因为王倩极少发说说。
林沐雪看到好友动态提示里,有王倩发的说说,她很好奇地点开看过,可是看了三遍,也没能弄明白王倩所要表达何种意思。
因为她不是她,怎知她心!?
她记得c城那家以血液方面技术闻名国内的医院,邓江华的主治医生对她说过的话,“这病可以治愈,却不能治断根,有可能复发,愈后生命力也可能几年,也可能几十年。但愈后的三年,五年,七年是危险期,渡过这危险期就安全了。”
每一次,邓江华有个感冒、咳嗽的,都让她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的。
那次她和林沐雪去xx大学读书,刚下车,就接到邓江华的电话,说他感冒了,做了个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说的她从晴朗的心情一下掉入到乌云笼罩,浓浓的担忧集聚。
她想马上坐车回去,林沐雪安抚着她,叫她不用太过担心,等结果出来再说。
而结果是邓江华因抵抗力太差,感冒引起了肺炎。
对别人来说,肺炎也算不轻的病灶了。而听在王倩耳里,却是好消息一般!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三年过去了,邓江华的病终于平稳、安定地渡过这些天天,月月,年年。
这个平凡的家,坚强地在风雨中站立,归于平静,平淡的千万千万家庭中。
这一次,王倩又去找校领导…….
可这一次,真的不同,王倩真的跳了,在事隔这么久,一切在她都应该心里通透,万事看开的情形下。
第67章 125+12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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