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闪过炸雷,脑袋也疼得仿佛被人撕开一条缝,辞年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软去。他过往只是会被雷声惊得心慌,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往后的情形,他大都不太记得了,贺栖洲出来了,屋内点满了灯火,把屋里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堂,浴桶很深,没过大腿了还踩不到底,他一慌,脑袋就更乱,活生生被疼痛和恐惧搅成了一锅粥。
他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好在天亮了。一切都过去了。辞年使劲搓了把脸,太阳穴旁有股药膏的滑腻感,他把手凑近鼻尖嗅嗅,却没闻出这药膏的气味。屋外有风,风吹竹叶里,还有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辞年下了床,循着声音摸到门口,正见着贺栖洲为了迎接竹林外飞来的鸽子,使劲伸出手臂的颀长背影。
他昨夜好像是把自己抱进屋的……这是辞年第一次认真审视那双劲瘦的臂膀。
鸽子浑身雪白,扑棱着飞了下来,堪堪落在贺栖洲肩上,那鸽子白得发光,脚上系着一个青竹质的小信筒。贺栖洲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张字条,仔细地将它卷成细细一条,轻轻塞入鸽子腿上的信筒,又奖励似的摸了一把鸽子的脑袋,随后,便捧着鸽子,向湛蓝的碧空一抛,那鸽子仿佛有灵性,得了他的使命,便直冲云霄,不一会就没了影子。
辞年盯着鸽子看了很久,没注意寄信的人已经转过了身,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院内,贺栖洲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打了招呼:“屋里睡得舒服些吧?”
“鸽子飞那么高,要去哪里?”辞年绕开了他的问题,看着鸽子飞走时飘落的翎羽,问道。
“长安。”贺栖洲伸了个懒腰,将一旁盆里的衣服拧干水分,串在晾衣杆上。那些衣服都是辞年昨夜弄湿的,一夜雨过去,这会才刚转晴,得赶紧趁着太阳出来将衣服晒干。
“噢……”辞年觉得自己问了个不合适的问题,却不知该怎么把话头接下去,他站在门口,又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贺栖洲晾着衣服,头也不回:“是啊,你昨天说了好多话,我听不过来,全都听过来了,又觉得不好意思,确实是个**烦。”
一听这话,辞年耳朵都立起来了,神色紧张道:“我……我昨天说什么了?我不太记得了!我是不是说了过分的话,还是骂你了?”
贺栖洲憋着笑意,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严肃和平和:“你说,要跟我同床共枕。”
“我哪能说这种话……”辞年赶忙辩解,“我没有,我绝不可能……”
贺栖洲回过头,眼神带了几分失望和哀怨:“所以,你打算糟蹋了我,还不负责?”
辞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耳朵更是颤得不行:“我……我糟蹋……我没有!我没有糟蹋你!我这裤子都……”他低头一看,自己这穿着的是永远过长不合身的贺栖洲的里衣,可腿上的裤子哪去了?他再一抬头,那失踪的裤子,可不就挂在前面的晾衣杆上,还滴滴哒哒淌着水么?
他……他还真把人糟蹋了?这天天挂在嘴边的浑话,竟然成真了?!
辞年脑袋一懵,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嘴里不住重复着:“我……我没有啊,我昨天只是想躲雨,我没有那个意思……”
贺栖洲终于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他快步走过辞年身边,拉着人就往屋里走:“行了,先给你找条裤子穿上,遛鸟也不是这么个溜法,让竹溪村的看见了,指不定说谁糟蹋谁。”
辞年回忆得极其艰难:“可我真的没有糟蹋你啊……”
贺栖洲翻出一条裤子,按着辞年就要给他穿上,辞年赶忙夺过裤子,飞快地给自己套上,惊得说话都哆嗦:“我真没糟蹋你啊!”
“没有没有没有,你没糟蹋我,我也没糟蹋你,你就是来躲雨的,我收留你躲了一晚上雨,看你湿透了可怜逼着你洗了个澡,又把你擦干了让你裹被子里休息了一宿,怕你着了凉头疼,还挖了药膏给你揉过太阳穴了。”贺栖洲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替眼前被吓得满脸茫然的小狐狸穿上衣服,玩笑过了,他的语气也逐渐温柔起来,“往后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们愿意戳脊梁骨,就让他们戳,这屋子是我的,我准你进来,你就能进来。”
辞年终于想起了什么,道:“他们会骂你的……”
贺栖洲替他系好腰带:“那就骂大声点,不然我听不见,怎么向你告状,让你帮我骂回去呢?”
“……”辞年满肚子的话突然被哽住了,他眨了眨眼,缓缓道,“你不怕他们看不起你……”
“若我看得起自己,就不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我。”贺栖洲抓住辞年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昨天后山……一切还顺利?”
辞年一愣,突然撇开头,松开他的手,独自往厨房摸去,贺栖洲见他不说话,也跟了过去,笑道:“你这气来得有点迟啊……”
辞年翻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没好气道:“我反正没糟蹋你,你管我气不气。”
他一翻乱,贺栖洲就跟在他后边将散乱的厨具物归原处,腆着笑脸说:“你倒是记打不记吃,我好歹收留了一晚,还给你洗了澡,你怕打雷,我还捂着你耳朵让你安眠一宿,你就为这点玩笑同我生气呢?”
辞年雪白的耳朵尖不着痕迹的红了一瞬:“闭嘴!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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