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哀方才不过说了两句话,便感觉喉咙极不舒服,于是他掩嘴咳了几声。
口中还留有血液的味道,那血液的味道如此诱人,让人想要再啜饮一口。空气里飘散着的若有似无血腥气,这让何太哀很有几分“蠢蠢欲动”的心思。他知道血气的源头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也能嗅得出来,这前一刻才刚刚流淌出鲜血的未愈伤口,正是在虞幼堂的左手掌心处。
鬼念邪意像是呼吸本能似的漫上来,何太哀脑中一刹间转过许多念头,想撕碎了眼前这个人,将之生吞活剥了。天师血肉对鬼怪来说是大补,虞幼堂又显然绝对是其中特别好吃的那一卦,眼下只些许血液就已经如此诱人,那若是能尝到一口肉,或许真的能叫鬼死而无憾。
“都已经快将我杀了,居然还用血饲鬼将我救回来。”何太哀又咳了一声,随后笑道,“虞大天师,你这样做,有没有违反门规啊?”
黑暗中,虞幼堂不言不语地盯着何太哀,半晌,他冷冷道:“你在激怒我?”
何太哀:“不敢不敢。”
虞幼堂突然又道:“你故意的。”
何太哀:“什么?”
虞幼堂:“你要我杀你。”
何太哀顿了一顿,道:“我确实是应该被你杀了。”
虞幼堂淡淡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何太哀:“因为——因为我遇到了你。”
虞幼堂看着何太哀不说话。
何太哀迟疑了一下,伸手将脖子挂着的那枚玉雕坠饰取下。他颈上还套着一个项圈,摘下来的时候,两样东西还勾缠了一下。最后将玉佩递到虞幼堂面前,何太哀哑声道:“这个,还你。”
但,虞幼堂并未伸手来接。
何太哀手伸出了一会儿,这才重又记起,周遭环境对虞幼堂来说,是全黑的,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这个动作,自然也就不会来拿。
哑然失笑了一声,于是他索性倾身靠过去,抓住了对方,直接将玉佩塞入对方手中。手指相触,何太哀轻声道:“其实,小怜、你师兄,还有你,只要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就可以。死在你们手上,应该的。也算是我的……一个交待。”
“还我?交代?”虞幼堂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好像是觉得很可笑,最后竟有些难以自已,“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样就算了结?为了活下去,你都可以杀人吃人,你现在又说的是什么话?”
何太哀怔了怔,道:“我之前……并不知道玩家会死。进入‘游戏’遇到的第一个鬼怪跟我说,玩家跟我们不一样,我是鬼怪NPC,如果在这个‘游戏’里死了,就属于彻底死亡,而玩家和我们不一样,玩家在‘游戏’里不会死,玩家会无限复活,鬼怪和玩家是不一样的。”
虞幼堂冷笑:“荒谬!你之前还会费些心思编谎话骗我,怎么,现在连编都懒得编了么?”
何太哀道:“是,我之前是骗过你很多次,但这一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和你讲这些,也不是想要狡辩什么。我就只是、只是——”
虞幼堂:“只是什么?”
何太哀松开虞幼堂的手:“我不知道。我就只是想告诉你,可能是因为,你是我现在唯一的,能跟活着的‘我’相关的联系。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所以我想跟你说。”
虞幼堂反手一把握住何太哀正在离开的手,一字一字道:“你现在是在跟我装可怜?”
何太哀平静道:“虞幼堂,我想死。”
虞幼堂闻言,握着人手的力道顿时失控了一下,是有些没轻没重。
被掐了一把的何太哀,不甚在意地继续道:“我是真的不想要活了,你杀了我吧。如果是死在你手上,我觉得挺好。”
一时间,室内没人再说话,但这段沉默不过维持了十秒,虞幼堂突然就情绪崩溃了似的,他凭着直觉伸手拽住了何太哀的衣领,然后将人恶狠狠地扯到自己跟前:“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由你说了算?!你想活的时候,就不择手段地活着,等现在想死了,又随便要我杀了你。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怎么这样自私?”
自私?或许吧。
何太哀看着虞幼堂近在咫尺的脸,他慢慢道:“我不是随随便便。我刚刚说小怜、你师兄,还有你,都可以,但其实我最希望的,那个能在最后动手杀了我的,我希望是你。”
“你做梦!”
何太哀怔住。
虞幼堂面无表情的:“你做了这些事情,杀了那么多人,结果现在不想面对了,就打算一死百了走个干净?我告诉你,何太哀你做梦。你必须活着,你必须活下来,为你所做的这一切负罪偿还,而你没有还清之前,你不准死。”
何太哀十分惊奇地看着虞幼堂。
主要是虞幼堂面无表情地跟他说着这种狠话的同时,居然在哭,湿漉漉的睫毛,雀羽似的粘连着,能够哭得这样不动声色,实在是奇人。
这什么人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放以前,何太哀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可以做到一边用如此语气和表情在跟人说话,然后一边哭。
是太要强还是怎样?也太绝了。
“不准死……吗?”何太哀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又能怎么赎罪?”
虞幼堂摸索着将玉佩重新套回到何太哀脖子上,神色冷漠:“杀生之罪,你必须靠救生来赎。你杀过一个人,就该去救回十个,百个,千个,甚至更多的人来偿还这份罪孽。没有还清之前,你不准死。而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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