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那一句惊呼落在我自己喉咙里，却并没有喊出声来。
    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惊扰到旁边正在奋力搏斗的人们。
    可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行为的完全没有必要——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也听不见我的话。我又一次进入了某一个人的记忆，并且，在这个时候看起来，这多半是玄墨的记忆里。
    “小心！”这一次喊出声音的是玄墨，他一把拽住了阎王的胳膊，可那爪子已经抓住了阎王，又哪里会那么容易撒手？一人一爪在阎王身上角力，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阎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让人有点难受。他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正一连串地往下落，那张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露出了这样惊慌的神情。
    “救救我——”他的声音听起来仓皇又嘶哑，几乎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点点响动，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又一次铁青了起来，也一样看不到了其他的神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再看看他那样仓皇又勉强坚持着的神情，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奇异的负罪感。
    为什么要觉得有负罪感？
    说实在的，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可笑。
    可是，只在转瞬之间，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玄墨和阎王一起，被拖进了那一层迷雾之中，同时，就像有一阵狂风吹来，让我完全不能抵抗一般，我也跟着向那一片迷雾冲了过去——
    “不！”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就算我知道这是在玄墨的记忆力，就算我知道他们现在都还活着，而我现在的这种畏惧，完全没有道理，可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紧绷，觉得随时都有什么诡异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穿过迷雾的瞬间，一股恶臭的味道传来。我瞪大了眼睛，向四周望去，却并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影，就连玄墨和阎王的身影都已经看不见了。
    他们在哪里？
    这里既然是玄墨的记忆里，就总该有他的视角才对。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说服着自己要淡定，想要往前继续走，却见一个人影从半空中轰然落下，正砸在我脚边。
    那张带着血污的脸，赫然就是阎王！
    我瞪着他，他看不见我，或许，就算是能看见，他这时候也一定不会在看着我。他实在是太狼狈了，就这么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动作，看起来仿佛已经死了，可他分明又还微微有些颤抖——
    我看不下去了，顺着他刚才落下来的方向往头顶上看，就看见了玄墨。他的黑衣在空中猎猎飞扬，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我是怎么能看到他的身影的，毕竟就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抬头看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只巨大的爪子，和黑沉沉几乎没有什么光的天。
    后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那只爪子挡住他的时候，我就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一片黑色，在那只青色的爪子衬托下好像还有些现言，而实际上，也只需要那么一个瞬间的工夫，就已经足够他露出一点端倪了。
    我感觉到了胸中澎湃而来的心跳，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动上来，一次退潮预示着下一次潮涌一般，将我的胸腔扑腾得一片血腥味。
    那是激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
    “快走！”空中传来玄墨的声音，焦急之中带着一点悲壮的意思，“你现在马上走！”
    “我不走！”我回头一看，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在我身后，我此时就看见他将手伸进怀里，不知道是在摸索什么东西，可这时候看来，我又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完全确定了，那个东西，恐怕就是能够马上左右眼前局面的吧？
    “掏出来也没用的！”
    我不知道玄墨什么时候向下看了一眼，只听见他这样喊了一声，紧接着，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闪电几乎同时炸开，惨白的光线里，我一下子看清楚了那个飞扬的黑色身影，就那么倨傲地在空中烈烈飘着，整个人像是一面要飞起来的旗帜。
    “我让你走！”玄墨咆哮，他掌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下地闪光，仔细辨认的话，我认出来了，那就是之前，我这具身体里的那一个意志曾经用过的那个银色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我心里揣着满满的好奇，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问，或者说，就算我问了，难道他还真的能在这时候就给我答案么？
    我这么想着，一面又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踢到了躺在后面的阎王，紧接着，我又突然明白过来——我现在是个魂魄，对他来说，最多不过是从他身体里传过去而已……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已经从他的身体里传过去了。
    借着又一道闪电，我看见了阎王手里刚才拿出来的东西。有些暗色的血迹沾染在了上面，可是轮廓依然清晰，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一种澎湃的心绪，又一次从胸中激荡了起来。
    这是战争……一场哪怕旁观都会让人要命地兴奋起来的战争。
    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像是一个小小的宝塔一样的东西，顶端突然开始放出一点点金光。那光芒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直接就向那青色的爪子涌了过去。
    “我让你走！”玄墨咆哮。
    “染血了，它自己有自己的意识！”阎王大声回应道。他们两个这时候还咩有我后俩见到的那种模样，倒是都像是飞扬跋扈的少年。
    玄墨手中的银色光芒骤然放大了。那光芒在我这里就只能勉强维持着我们周围的安全，可是到了他手里，那种强硬的侵略性，几乎不需要任何一点形容，就已经闪瞎人眼。
    我用手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不禁心道，这差别也太大了，这是法力的问题吗？
    大概是吧？
    容不得我继续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又是一道惊雷忽然炸响，头顶那黑沉沉的云层忽然散开，那青色爪子的主人终于露出了本相，一双浴霸灯泡一样的眼睛，冷森森从云层之中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