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样明明白白才好。”
“假如一直不能换回来,这件事还是要和大少爷说的。”
“我知道。”姜临川也不生气,还是觉得沈云棠有些见外。
但他要是很快把姜临川当成自己人,也很奇怪,这样倒刚刚好。
中间就隔着一层木屏,只要隔壁音量稍大,这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声音很低,也不担心被外人听去。这边一安静下来,就能听见那边猖狂的大笑声:
“说是照顾二少,指不定照顾到床上去了”
“表面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个下贱玩意。”
“上回我请他做客,他不应,王行长一叫,还不是巴巴的去了,捧高踩低的东西……”
沈云棠面不改色,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酒坏嗓子。如今换了身体,还是保留着原来的习惯,却见姜临川没动一边的酒,反而伸了伸杯子,示意他倒。
沈云棠便笑着给姜临川倒茶,又听见隔壁道,
“沈云棠这一倒,百花坊就坐不住了,这两天把孟清请了回来,正唱着呢。”
“我看百花坊也越来越不行了,孟清那是什么人?”
“交际花还差不多,哪像个角儿。”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听戏就好了。”
“我看还是沈云棠唱得最有那个味,别人都不行。”
几人说着,沈云棠微微皱眉。
“别怕,下午一起回去看看。”姜临川安慰道。
“我倒是不怕,就是怕孟清把那些小孩子带偏了路。”
沈云棠叹息一声,见姜临川不甚明了,仔细想想,姜二少的确没捧过孟清,就道:
“孟清算是我师兄,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天分很好,还没出师就跟人跑了。”
“他差点把师父气坏,我们到处找,也没个音讯。”
“没三个月,他又回来了,钱花光了,再回戏班子,登台唱戏,很快就混出名头,最喜欢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来往,男女不忌。人家爱色,他爱财,也算各取所需。”
“后来和人一起做生意,被骗光家财,成了祁城的笑话,再没登台唱过戏,跟那些人厮混,活一日,乐一日。”
沈云棠说起孟清的时候,只是有些惋惜,并不见厌恶神色。
“你和他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他走歪了路,你没走歪,说明问题在于自身,不在于旁人的影响。”
“那些小孩子,心思正的,还是正。心思歪的,不被孟清带歪,也会被李清、刘清、王清带歪。”姜临川宽慰道。
“二少爷说得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到底心性不定,等我回去了,还是要和师父说一说,让他与孟清讲讲,别把那习性带到戏班子里来,这件事就要你代劳了。”
“好。”姜临川点头,答应下来,又问:
“他们背地里编排你,你不生气吗?”
“编排我的多了,倘若每句话都要生气,那我这辈子都没空做别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沈云棠眼神清正,简直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一眼就能看清楚这个人。
“二少真是个通透的人。”姜临川第一次叫沈云棠二少,倒让沈云棠微微一怔。
“你就夸过我这么一回。”
沈云棠眼中微微浮现出一些笑意。
两人都不是奢靡的人,菜点得正好,吃饱后已经不剩什么,姜临川结账,两人一道离开,还能听到隔壁包间大声谈笑,交杯换盏,尽兴至极。
“还有些远,坐个黄包车去?”沈云棠怕累着姜二少。
姜二少爷出门是坐汽车的,再不济也坐黄包车,很少见他在路上走。
“不必了。”姜临川正好想消食。
“走累了就叫一声。”
祁城算是北方最大的城市,管理得很好。另一边有租界,街上干净整洁,行人衣裳齐整,神色安然。若是战乱地区逃过来的人,必然一脸惊惶,面黄肌瘦。
两人走着,姜临川还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沈云棠一串。
沈云棠戴着面具,不方便吃,仍然拿在手里。
这年头,手艺人好像分外认真,且都有几分绝活。
山楂去了核儿,外头一层薄脆的糖衣,既漂亮又适口。
沈云棠心想,我以前可从没在街上吃过糖葫芦,这样一看,倒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路走走看看,也不算累。
□□内人声鼎沸,一片片的喝彩声。
“云棠师兄回来了?”
门口的人没拦,似惊似喜。
很快里头静下来,仿佛有人在问什么,然后听见一人回道:
“我云棠师弟最适合演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学不成穆桂英,这戏服就暂时给我穿上了,诸位瞧合不合身?”
“合身合身!”
台下一片附和之声。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我孟清虽然是个戏子,也知道些国仇家恨,最不爱那些黏黏糊糊的,诸位要是想听我唱《穆桂英挂帅》,下回再来。”
孟清语气分外爽朗,声音带着一丝撩人的哑意,融合成独特的韵味,令人很容易生出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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